“你看林深处的那少年,和他师父一个德行,尤好空着布兜走江湖,不也照样快活十足,侠气满袖?”老道将左手伸直,手搭凉棚向下观瞧。
压笼林中,少年沉默。
眼前皆是鸟雀碎羽,显然方才这群鸟雀冲击之下,蝉网并未遭创,反而险些将鸟阵冲垮,矛盾之争,巨矛溃散,可盾未受影响。此刻更糟的是,蝉群似乎已经看出少年黔驴技穷,蝉鸣声再强几分,那张如网似的蝉幕已然紧逼到少年十步以内,少年甚至可清晰看到蝉肚上的云纹。
随即,后撤中的少年便闻到阵阵馨香,如兰似麝,嗅之通体舒泰,且有羽化登仙的轻灵之感。少年心道不好,如果是荒芜林中有奇物散发幽香,那还好说,可怕的是那蝉群终于耐不住杀心,将奇毒放出,随着林中风散播而至,那其结果,不言而喻。
真要死在此处不成?少年跳过一片灌木,神色决绝。既然逃不掉躲不开,倒不如回头一战,也来得痛快些。念头一起,少年便强笼心神,将那破剑抽出,回头怒视迎面而来的蝉群,身形挺直。
“又一个不怕死的主儿。“山巅之上,老道摇头,目光之中尽是追忆。想当初也有这么位青年郎,同大多数江湖儿郎一般,将生死看得清淡,一人一剑走遍天下。估计当年那群老货,也没想到在他们眼中蝼蚁般的年轻剑客,竟然在江湖中跌跌撞撞,就这么漫步行至他们近前,甚至踩着有些人的脑袋,登临剑道峰顶,而来已有数十年。
“贫道剑术差劲得很,可估计当下你师父亦无暇他顾,那么只好由我来越俎代庖,借给你点糟粕剑意。”老道将发冠摘下,抽出根兽骨发簪,向山下一抛,哈哈大笑,“大不了你师父欠贫道的无数天才地宝,银两酒食,以后你来替他还便是。”
长笑之声中,骨簪跌下悬崖,几个吐息便临近谷底;罡风狂烈,将骨簪吹得好似风中败柳,飘摇不定。道童好奇,连忙俯身去看。常人便知远小进大,可自始至终,簪子大小长短,分毫未改,直到临近谷底,堪堪定住。
发簪依旧是发簪,可世间哪有三尺长的发簪,又哪有如此气势磅礴的发簪?
下方不知多少里处的云仲福至心灵,缓缓开口:“归去。”山下有溪流,三尺骨簪即将坠入之时,轻轻停住。簪尖点水,荡起丝丝水波,而后如雷霆闪动,冲入高天,直至搅乱层云。
云海翻滚升腾,淹没老道鹤发白须,天地之间只剩一道长痕。
紧跟着少年举起手中破剑,轻轻抛起,惊奇之处在于,那剑未曾跌落,而是悬停于少年手心,绕开蝉群缓慢前行。
白衣少年笑意满满。
“来兮。”
骨簪瞬息间飞回老道发髻中。
破剑也瞬息间回到云仲掌心中。
蝉鸣戛然而止。
压笼林中,天地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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