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倾此番出言,云仲纳闷不已,原是不论如何观瞧,这女子都并无什么异状,若是非要说出个所以,那便是女子分明一身整洁衣裳鞋履,且腰间佩玉的品相水头,皆属上乘,却偏偏足下有新泥痕迹,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小师弟出山一趟,怎的记性也连带着差了许多,”柳倾蒋少年拉到一旁,低声笑言,“师兄何时有过信口开河的先例,城中各处皆有杂役泼水驱暑,休说是新泥,即便浮表尘土,也无多少,这女子鞋履根处却尽是新泥,分明便是方才由打城外匆匆而来;再者说,那卦摊处的道人,师弟以为此人能有几分本事?不说其他,一是周遭冷清无人,二则是如若当真通宵奇门望气的能耐,岂能不晓得六爻钱功用,师弟以为,此人根底如何?”
云仲轻咳,蹭蹭鼻尖道,“毕竟是寻常算卦先生,与其说是知阴阳晓卦易,倒不如说是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江湖上这等算卦道人四处走动,靠心机眼色算命,这等事早已是习以为常。乃至有不少富贵人家,多赏两钱卦银,不过是为图一两句奉承好话罢了,眼下这位道长本事如何尚未可知,虽不该妄自揣度,但八成亦是如此。”
柳倾点头,但并未继续往下讲说,旋即又微微捏指,仔细向那名驻足卦摊的女子看去,目中略有思索之意。
“道长且不必如此心急起卦,”女子俯身坐到蒲团处缓缓道,“此番小女子前来占卦,不算厄难良侣,更不算前程运势,虽说八字生辰分明,但这回要劳烦道长算的,并非是在世之人。”
道人面露奇色,抬眼看向那位身姿娇俏的女子,一双长眉微动,“贫道走南闯北,怎么也得有许多载,见过前来算何日最适破土动工的,亦见过不少前来算成亲吉时的,近乎多半世事,贫道都曾算过,唯独未曾算过过世之人,姑娘,你究竟要为过世之人算甚?”
街上车马行人,匆匆而过,瓢中清水泼洒青石路上,响起阵阵水声,日头正盛,声响正浓。 “过世之人,乃是家姊。”女子言语依旧平和,但已然发颤,“一月之前进过趟西郡首府,随后便再无音讯,直至一旬前,官府才令我前来认人,浑身上下尚无一丝好肉,说八成是出城过后遇着贼人,这才落得如此惨淡下场。恳请道长,能否依照这八字生辰,算出我家姊究竟是为何人所害,休说是十两,即便是耗尽家财,也依道长。”
听罢道人颇觉棘手,但面上总得是四平八稳古井不波,硬撑住高人架子,摆摆手道,“俗世之中的寻常银钱,贫道本就志不在此,姑娘也无需散尽家财。此事难之处在于,起卦本就是阳间活计,道门有语,说是人去如灯灭,树枯难生根,起卦去占身前事,太过有伤天和,贫道唯恐触怒祖师,收去剩余寿数,此事还是作罢为妙。”
对街柳倾闭目坐到一家茶馆外头,听到此处,却是神色微霁,抬眼再看向那仙风道骨的算命道人时,已经不复方才那般。
道人所言,确是不假,但如实说出口,并非是一件容易事,不久前柳倾便瞧见那道人道袍,腰间已是有些破损,再加之那道人时常往对街茶馆瞥来,将嘴唇润了又润,足能瞧出囊中羞涩,可仍能道出实情,而非诓骗那女子,着实令柳倾心头为之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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