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到底去,云仲仅仅是在鹿家坐了区区一个时辰,但就是在这短短一时辰之间,鹿垂就将自己固然不那么海量的酒量掏空了跟脚,最后趴到那座石亭里沉沉睡去,再也分不出什么心思去观瞧周遭从数城各地发来的文书。其实这文书不看也罢,对于现下这般节骨眼上的数城内,既无需再过多担忧提防北烟泽外头的妖物,是否会再度势如山海一般压覆而来,又无需担忧向来不乐意开口求援的青平君狮子开口,再同这数城讨要什么粮草人手。
因为即使是妖潮再来上区区零星半点的攻势,以至北城为首的数城,也再难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抵挡之能,既是百来头妖物都不可挡,那千数万数,就算是知晓有这么一劫,对至北城而言,也是相差无几。
眼下不论是这座由鹿家辛苦经营多年的至北城,还是其余数座高门共治的城池其中,既知已无半点应对妖潮卷土重来的本事,反而是纷纷将心思沉下来,不再去顾及这等人算不如天算的场面,只需尽人事安天命即可,毕竟这天底下谁人都未曾能掐指算到,这北烟泽究竟是否会再度生变,更揣测不出妖潮何日再临,却正好是使得再后继无力的数座北烟泽关南城池,无甚后顾之忧。连活命都难的逃难之人,又其能终日穿软甲,用以提防沿路挥兵席卷的马贼,非要说是当务之急,仅仅是一个字。
钱。
鹿垂接过鹿家家主这三月来,近乎是在凭一口气强撑住身形未倒,大概这也就是那位老家主未曾过多青睐那些位在鹿家以外闯出名头的后生的缘故,鹿垂虽是终日游手好闲,其本事不见得有其余后辈那般高明,可唯独就胜在这心智坚固四字上,至北城多年存在世间,并非是因桩桩件件事都做得密不透风,更未曾有什么事事都力求,且当真都做到最为完满,而是身在这鹿家之顶的鹿家家主,究竟能否扛住风来雨敲,虽如丧家之犬,被许多应接不暇的事打得遍体鳞伤,却总能够挺直脖颈死撑死犟,才能够有鹿家今日。
一株墙头草,哪边风来哪边倒,当然常常拿来被人笑骂轻看,从来都是挂到嘴边埋汰人的老话,可谁又能够言说,贫瘠到仅剩余零星浮土的墙头,能生出一株草来,当真很是容易?
鹿垂毫无疑问,就是那一株墙头草,至北城周围的风雨,何时绕过这年轻人的肩头。
这算是云仲头一次少言寡语,同鹿垂饮酒,既未曾过度关心这至北城中眼下情势,又只字不提所谓风花雪月,更没将那等生分说辞掏出,嘘寒问暖,寒暄冷热,或是叮嘱鹿垂多添衣物,更是相当随意将那些个文书来信踩了又踩,偶然之间有酒水洒落到那些文书上,也权当不曾见着,险些将其中不少宣纸踩成烂泥,只是觥筹交错,同这位年纪轻轻就头发白了大半的年轻鹿家家主狂饮。
鹿家剩余不多的家丁,从来没人见到过鹿垂曾有这般狂饮无度的时辰,不少人都是有些埋怨怪罪这位云仲,摆明了自家这位堪称有些苦命,于危难之际接过家主位的新家主苦于正事,怎的还有这等闲心灌酒,当下正是举步维艰之时,还要想着前来多蹭酒,怎么想来都是不地道,可难得没有人前来阻拦,而是远远望着鹿垂的面色由白转红,最后一脑袋磕在石桌处,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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