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袭人一面悄悄命人去熬顺气健脾的汤剂,一面上前替他褪去靴子,笑着问:“二爷这是又在外面撞见什么不平之事了?若果然气不顺,请二奶奶或者太太出面做主就是了。”
“我……”
贾宝玉张嘴刚要道出烦难,可忽然想到袭人近来与宝姐姐十分交好,若这些话传到宝姐姐耳朵里,只怕又要惹出麻烦来,于是便忙又住了嘴。
“怎么?”
袭人见状故作委屈道:“是什么天大的而秘密,竟连我也不能告诉?”
“这……”
贾宝玉略一迟疑,忽然想到了袖子里‘薛氏随笔’,于是顺嘴敷衍道:“我听说宝琴妹妹就要回金陵了,心里头舍不得。”
说完,他倒真就不舍起来,遂指着桌上一帆风顺的镀金船道:“你把这个给他们兄妹送去,再随便讨些什么回来,也算是彼此留了念想。”
袭人只当薛家兄妹立刻就要走,忙喊麝月秋纹来,把船装进了箱子里,又让两个三等丫鬟用扁担抬了,径自送去了薛蟠、薛蝌院里。
因还有几日,报复梅家的行动就要正式开锣了,作为唯一的台前角色,薛蝌心下怎么可能不紧张?
偏这事儿又不好跟别人说,所以他才拿要准备回程事宜做由头,将妹妹请到偏院里倾诉。
眼见着经宝琴一番宽慰,紧张的情绪已经缓解了不少,结果突然就得了宝玉的程仪,一时又闹的薛蝌慌张不已,只当是哪里得罪了宝玉。
毕竟这玩意儿一般都是临走前才送,可兄妹两个最早下月中,最迟下月底才能回金陵。
这至少还有半个多月呢,贾宝玉就差人送了程仪来,倒有点儿像是要撵人的意思。
但瞧袭人讨要‘念想’的态度,又似乎并非如此。
兄妹两个思前想后不得要领,只好将之当成是京城公子哥儿的怪癖了。
薛蝌取来个鼻烟壶当回礼,把袭人几个送出了院门外,等返回屋里,看到宝琴从箱子里取出来的帆船,一时又牵动了心弦,长叹一声坐回原位。
“哥哥这又怎么了?”
宝琴回头纳闷道:“方才不是都已经……”
“不是那事儿。”
薛蝌微微摇头,道:“妹妹说的对,焦大哥这法子纵使不成,咱们的处境也坏不到哪去了——只是不管这么事儿成不成,咱们都该回金陵去了,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母亲。”
说着他又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唉~!她一门心思盼着你能风风光光嫁到梅家,谁曾想……”
薛宝琴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黯然。
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在这当中有任何不是,更不觉得断了这桩婚事有什么不好,但母亲却未必有这般豁达,更何况这还是父亲的遗命。
再说母亲如今尚在病中,倘若情绪过于激动,却怕……
但她却不愿哥哥继续沮丧忐忑,于是佯装不在乎的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若事情吧办成了,哥哥不妨托请伯母在京中觅一门亲事,到时候带着这喜讯回家,岂不就能悲喜相抵了?”
“你这丫头!”
薛蝌哭笑不得,抬手点指着妹妹道:“什么时候了,还只顾着打趣我——再说了,真要冲抵,也得是你的喜事的才成。”
这话却让薛宝琴心头一跳,不自觉就想起了林黛玉的说辞。
她本就不是个以貌取人的,更不计较焦顺的出身,何况以如今的境遇,若能嫁给与焦顺这样自身前途无量,又肯给妇人施展才干机会的年轻才俊,哪怕是做兼祧,也不算是辱没了……
“妹妹、宝琴?”
薛蝌见自己提起喜事,妹妹就怔怔出起神儿来,只当是她又想起了被梅家退婚的事儿,正暗自后悔不迭,忽又见宝琴两眼迷离面犯桃花,不觉又大是诧异。
于是呼唤两声,纳闷道:“你这是想到什么了?怎么……”
“没、没怎么!”
一向大方的薛宝琴也难得慌了手脚,胡乱岔开话题道:“姐妹们商量着下午要和……和焦大哥再对一对稿子,我也不好在外面耽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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