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顺因拿不住母亲对其观感如何,想了想也便没有推辞,只道:“那劳烦嫂子送去灶上,等我母亲回来,自也不会短了礼数。”
若徐氏应允,这所谓礼数自然便折算成抬举拉拢。
若徐氏不肯,这所谓礼数便也只是些等价的回礼。
说罢,也就不再理会柳嫂子,大步流星的循着内子墙往前院赶。
却说焦顺去后,柳嫂子又不禁露出失望之色,然后才挎着篮子,无精打采的进了焦家。
刚走到厨房附近,就听里面厨娘和帮厨的仆妇闲聊道:“可惜我家的闺女还小,不然送过来伺候太太,倒是极好的。”
“谁说不是呢,太太、老爷都在府里掌权,大爷又在外面做官,若讨了他们欢心,家里少不得也能沾些好处。”
“我倒不图什么好处,实是太太、老爷都是知道下面疾苦的,性子又仁善,再说白日里也不用支应什么,早晚忙一会儿就得,吃不着哭受不着累的,岂不好过别处百倍?”
柳嫂子听了这番话,便若有所思起来。
暗道女儿年纪渐长,全因体弱才没有进府当差,如今若送她到徐氏跟前儿,既不用担心她吃苦受累,又能趁机讨的徐氏欢心,助自己做上这后园灶上的女管事。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
再说焦顺。
他一路寻到东跨院,早有探头探脑的小厮去里面通禀,等跨过门槛时,贾琏已经自门房里迎了出来,批头便是一句:“那扇骨可带来了。”
焦顺从袖子里摸出个宝蓝色的袋子,冲贾琏晃了晃。
贾琏这才塌下心来,忙催促道:“快走、快走,老爷在里面早就等急了,方才连催了好几回呢!”
焦顺本也懒得多说什么,便闷头跟他往大厅里赶。
刚走到原中央,却听廊下有人招呼道:“顺哥儿、顺哥儿!”
循声望去,却是王熙凤主仆。
因有贾琏在场,凤姐儿倒也没避讳什么,让平儿打着伞、小丫鬟提着灯,款款的走到了近前。
宫灯摇曳、白雪皑皑、襟带飘飘,这一对儿主仆在杏粉色纸伞下婀娜缓行,真如同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也亏得焦顺这一年里涨了定力,这才没有在人前失态。
到了近前,王熙凤便笑道:“亏你倒记挂着家里,淘了这样的好东西回来,如今府上各处都在赞呢。”
“二奶奶谬赞了。”
焦顺谦逊道:“我自小就没少得奶奶…平儿姐姐照应,些许玩意儿又算得上什么,何况还是我治下的积货。”
他在‘平儿姐姐’四字前面略略停顿,王熙凤和贾琏并未听出什么,平儿听了却心领神会,一时霞飞双颊眼波盈盈。
幸亏天色略晚,她又被王熙凤挡了半边面孔,故此倒未曾被谁瞧出什么来。
“总归是你自己花钱破……”
王熙凤还待说些什么,冷不防大厅里传出一声大喝:“怎么还不进来?好个不孝子,却是要急死老爷不成?!”
贾琏听的面色一苦,忙催着焦顺进到了厅内。
王熙凤略一犹豫,便也跟到了门前,隐在墙后偷听里面的对答。
“见过赦老爷。”
“老爷。”
焦顺和贾琏上前见过贾赦,那贾赦却是迫不及待的把手一摊,连声催促道:“快、快把那扇子拿来我瞧瞧!”
这模样倒像是正处在戒断反应的瘾君子。
焦顺再度取出那宝蓝布袋,从里面摸出扇骨缓缓捻开——上面有红绳束缚,故此并不会散掉——却不肯放在贾赦手上,而是先正色道:“若非看在琏二爷和二奶奶的面子上,这扇子我是决计不肯割爱的。”
贾赦原本正直勾勾的盯着那扇骨,这时听焦顺竟‘还敢拿乔’,不由抬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既有你们奶奶的面子在,却怎么还敢坐地起价?我原说是两柄一千两,如今你只肯拿一柄出来,却要作价七百两银子,这敲竹杠倒敲到我头……”
“老爷!”
这时王熙凤突然自外面进来,打断了贾赦的混账话。
她原本没想出头,可贾赦原还说一千两都值了,如今却又倒打一耙,骂焦顺是敲竹杠的,她若再不出来圆场,只怕这事真就要闹僵了。
笑盈盈进门后,王熙凤一面暗暗腹诽,这公爹枉为公卿贵胄宦门之后,强取豪夺倒还罢了,如今竟为几两银子斤斤计较,生生把一家子的脸都丢尽了。
一面巧舌如簧道:“先前那工部精编的蓑衣,便有钱都没出卖去,且大小也是个体面——这么着,我从公账上支二百两银子,全当是买那些蓑衣斗笠了,如此老爷只再拿出五百两就成。”
见是她出面,贾赦脸上才稍稍缓和了些,斜着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蛋,嗤鼻道:“哼!看在你的面上,我这回便不说什么了。”
随即竟又当着焦顺的面,敲打起了贾琏:“瞧瞧,还是你媳妇知道体贴人,偏你如今年揽下家里这么大的工程,却半点不知道要孝敬你老子!也不知我要你这逆子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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