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北方官员,去了南方能够收足一半,已然是泼天大功。
别人在自己家乡刮地皮,自己却对仇人家乡客气?
这怎么也无法说得过去。
更兼之明朝地域分化严重,常常一个村就和另外一个村不合,乃至于械斗皆非不可之事。
是故南北官员,素来便是分外眼红,何谈照顾一事?
再言,南人在北京有高官、六部、内阁,难道北人在北京便没有勋戚、内阁、六部、内廷不成?
还需给面子南人?
可偏偏事情就是如此令人迷惑,苏松等地不清逋赋税,且还是持续,从未缴纳满额,乃至不交。
当朱厚熜仔细看了一下奏本,大概猜测,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体制有问题。
亲民官碍于体制,无法下乡,所收缴赋税、丁差惟有靠里、甲这些人,可这些人无一不是本地地头蛇,官府若敢强逼,只怕这些人当场揭竿起义。
毕竟地方又是宗族制,登高一呼,随从者必然不少。
一旦有了民变,就算亲民官收缴再顺利,最后依然逃脱不了国法惩戒。
至于南人到北方为何不惧,朱厚熜尚不清楚,但从北方起义次数来看,恐怕于此事也不无关系。
当然,这一切只是朱厚熜高屋建瓴的推测,并未有任何实证证明。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以明朝现在体系而言,已然属于超负荷运行。
其实应该不止朱厚熜一人看出来,朱厚照、刘瑾也应该看出来过,毕竟刘瑾新政曾经就着力照顾过江南地区。
朱厚熜不看历年奏本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眼下明朝说白了就是坐在火山口,当初正德不过侥幸摁下了起义军,边军还有那么一点微末战力。
更重要就是当初刘瑾新政来的快,去的也快,并没有太过激发阶级矛盾。
然如果此时不改变现状,苟延残喘勉强能够再过百来年左右,可若有人激发阶级矛盾,则势必会饮鸩止渴。
如此一来,本来准备如刘瑾一般,大刀阔斧改变的朱厚熜,也没有任何急于求成之心。
现如今大明就是一团干柴,万万不可触碰到一点火星,不然只会一脚油门到底,再也刹不住车。
正值如今内外交困之时,朱厚熜若再敢捅一捅勋戚这个马蜂窝,未必不会有人寒心,直接占据南京另立朝廷,或者干脆起义。
勋戚是一颗毒瘤没错,可眼下火烧眉毛之时,还去管毒瘤会不会发作?
起码也需要把火势遏止在一定范围,再去医院解决毒瘤。
这是一个本末问题,更是一个程序先后问题。
如若此时南京勋贵唇亡齿寒,当即揭竿起义,扼守北上漕道,而朱厚熜又无兵力立刻解决这些造反者,则无须三年时光,北边就会因为断粮,从而狼烟四起。
在如此情况之下,莫说这些人还没有做出什么,让朱厚熜一刻不能忍之事,就算做了,他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反而还需要讨好一番,而非将其一网打尽!
“隐忍图强”这对于一个想要,建立一番功业的朱厚熜而言,是一个必需具备的技能。
如同他现在完全有力掀翻杨廷和,将其赶回老家种田,但此时也不可如此做。
相反还要一再挽留,起码要在朱厚熜掌控一定能力之前,杨廷和不可以下台。
他需要杨廷和在前方顶雷。
杨廷和不可以下台,并不意味着就不需要打压。
杨廷和非勋戚,更无勋戚那种盘根错节的势力,即使敲打一番,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赶走杨廷和,则必然会有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