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此必要。”狄一苇淡淡地道,“太监都不怕被人盯裤裆,我做甚要怕人看。”
黄明脸上一阵抽搐,尖声道:“狄一苇,你不过也就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女人!瞧你那胸,竟然还有疤,还有那肚子上是什么?眼睛吗!叫人看了恶心。”
“那是我为大乾征战沙场留下的疤,我可以保证每个伤口都来自敌国的刀剑。绝非躺在长凳上被骟刀挖割所致。”狄一苇一笑,“确实没你的好看,要么你脱了裤子让我学习一下?”
黄明:“……”
他气咻咻一抬头,环顾四周。
将领们怒目而视。
火枪队紧张地抬高了枪口。
黄明冷冷地看向身边的楼析。
“楼副指挥使。”他抬抬下巴,道,“想清楚,你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只有陪着我一路走下去,你才有将来。”
“你答应我不伤她性命。”
“我们只要永平军。”黄明轻蔑地道,“你放心。”
楼副指挥使抿紧唇角,挥手示意,他早已准备好的亲兵们上前,组成刀阵围住了那些将领。
与此同时他对蝎子营大喊:“别妄动!你们冲出帐篷,就是叛军!你们成了叛军,指挥使一样死罪!”
囚车里狄一苇一直态度如常,但是绝不看楼析一眼,也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蝎子营的帐篷里死一般沉默。
那些平常生活里就只有训练,坚忍到有些麻木的汉子,此刻看起来,依旧是麻木的。
狄一苇对蝎子营看了一眼,眼睛眯了一眯。
不远处营帐里猛然传来一阵大哭。
哭声越来越高,渐渐蔓延至所有帐篷,那些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第一次当众痛哭,那哭声并不像哭,倒像是从胸臆里拼尽全力挤出的嚎叫,嚎叫里写满曾经的出生入死,和如今的愤懑凄凉。
狡兔尚未死,走狗先已烹。
囚车辘辘地行驶起来。
营帐的帐篷掀开,有人跪在帐篷口,哽咽长声道:“指挥使走好!”
囚车从帐篷前经过,帐篷里的人伏地而泣。
哭声幽咽掠过皑皑雪地。
狄一苇抱着双臂,道:“干什么呢,我还没死呢。什么走好不走好。不吉利。”
有人脱下衣裳抛过去,被守卫的士兵一枪挑走。
楼副指挥使脱下大氅。
黄明皱眉。
“指挥使莫要妇人之仁。”他道,“今日不踩她入尘埃,来日她振臂一呼,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楼副指挥使冷声道:“那也不能先冻死了她!”
他凶狠地盯着黄明,黄明沉默半晌,退了半步。
楼副指挥使走到囚车边,将大氅递进去。
狄一苇垂着眼皮,道:“换件。”
楼副指挥使手一颤。
她曾裹着他的里衣入睡。
如今却连披件他的大氅都不肯了。
他默默垂眼,回去拿了一件狄一苇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狄一苇这回没拒绝。
等他回去,黄明淡淡道:“平日里无人,可以给她御寒,但是赤身示众是太后的懿旨,但凡有人,还是不能穿的。”
楼副指挥使咬了咬牙。
囚车行过大营,士兵们被远远地押在一边。
杂差营里忽然有人大喊:“打倒卖国贼!”
于此同时一大片菜叶子泼了过来。
黄明很满意,示意士兵不用阻止。
菜叶子泼在囚车上,随即又有一些剥下的兽皮砸了过来,零零碎碎挂在囚车上,越来越多。
挡了风,也挡了狄一苇。
黄明犹自未觉,还夸赞果然大营都被逆贼蛊惑,还不如杂差营有觉悟。
他摇摆着八字步,命人在狄一苇被撕毁的大帐位置重新起帐。钻进了帐篷里。
足足三千人押送着囚车,会沿着驻军防线一路向盛都进发。
万军目送着囚车在灰暗天穹下远去,覆了积雪的枯草在风中摆舞。
赤雪自杂差营的帐篷后起身,擦掉了手上的菜叶碎渣。
她回帐篷里去打了个包袱,背在背上,和朝三道:“我要去追指挥使了。”
朝三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自己劝不住她,正想说我和你一起去,忽然听见鸽子扑扇翅膀的声响。
他出了帐篷,从鸽子腿上取下一个小小的皮卷。
他和慕四一直留在永平大营附近,为公子负责信息的搜集和传达,慕四一般在靠近辽东西宁关附近,他则留在大营附近。
慕四刚接到公子召唤,越过边境往西宁关去了,最近公子的人全线收缩,都放在了西宁关附近,全力做好随时配合公子截杀大王子的准备。
朝三想着也不知道行事得怎样了,打开了皮卷。
片刻后,他霍然站起。
……
辽东常年落雪,三边边境的西宁关,更是万木巨林,雪色连绵。
官道上已经被积雪覆盖,一队车马十分艰难地行走着。
车队的马车是很普通的那种,双马拉车显示车主人应该是个小官员,后头还有浩浩荡荡的油车和拉货的车,看上去像是那种去上任的小官的队伍。
积雪很厚,车轮总陷在里面,一些护卫下马推车,手指和鼻头冻得通红。
有人就抱怨道:“梁士怡怎么搞的,这官道都不派人铲雪维护?明明知道贵人要来了!”
旁人便道:“噤声。这条路周围多盗匪,主子轻装简行,为的就是不惊动人,你还嚷嚷什么!”
那护卫不以为然地道:“咱们这么多人,怕什么盗匪?遇上了随手就抓了,还是个功劳呢。”
旁边那人便嘿嘿笑道:“你确定来的一定是盗匪?”
那护卫愕然道:“什么——”
话音未落,嗖地一声响,一道冷箭射来,流光疾电,射向前车的车篷。
那车夫手中马鞭一甩,啪地一声将冷箭打落,大喝:“有贼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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