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踱步走到屋子门口,望向村口,突然怒目狰狞,凌空挥出一掌。
“留你何用?!”
村口那尊山王菩萨神像身上,顿时生出一条细微的裂缝,一道常人看不到气息,在神像上急速流失。
此时有位少年正好走入红林村,他怀揣着老道士给的黄符,说是将符贴在门前,便可保证家宅平安,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会顺遂。
少年来到老杨头屋宅前,看到了一个男人,那人长相与老人有几人相似,少年便想到了此人可能是老人那位多年未归的小儿子,交谈之后,发现自己猜测的不错。
男人脸色真诚道:“谢谢你照顾我爹,还替他操办下葬,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情。”
少年顿时红了眼睛,黯然道:“怪我没有照顾好老杨头。”
“不怪你,你做的比谁都好。”男人来到少年身边,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皱眉顿了顿,“是怪我不好。”
少年用袖子擦干眼泪,道:“我带你去老杨头的坟上看看。”
男人道:“不急,我自会去祭拜我爹。这十几年来,我一直身居大夏,此次回来,祭拜我爹是大事之一,今日遇见你,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大夏?”
少年摇摇头,他身负血海深仇,大仇未报之前,是不会离开大离的。
男人继续道:“你在这边无依无靠,年纪尚小,跟我一起去到大夏,衣食无忧,我也能照顾你,也算我报答你照顾我爹。”
少年也不言语,只是摇头拒绝。
见到少年如此坚持,男人也只好随他,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去,那我也不勉强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就来大夏找我。”
少年点点头。
男人看着少年,道:“终究是我欠了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有个东西送给你,算是补偿一些吧。”
随后中年人一掌轻轻盖在少年头上,后者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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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来到老杨头的坟上,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来后,男人想起当年他那个身为大夏王朝宰相的师傅说过的一句话。
“你这辈子注定命犯天煞,想要更上一层楼,成为那顶尖中的一人,除非在三十三岁以前......”
“全家死绝!”
下个月初一,男人就年满三十三岁。
三十四年前,有个做木匠的杨姓年轻人,带着老婆搬到了红林村,成亲几年了,妻子一直没有生子。
后来这对夫妻收养了一个弃婴,说来也奇怪,收养了那个小男孩以后,男人的妻子就怀上了,十个月后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男人还没来得及高兴,他的老婆在不久后就患病离世了。
此后杨木匠就独自抚养着两个儿子,直到孩子们都长大。
十七年前,小儿子说要外出求学,杨木匠很高兴,因为他不识字,只懂的做木匠,孩子想求学,他欣然支撑,只是小儿子一去十几年,再没回过家。
五年前,大儿子到了隔壁的村子,入门当了个赘婿,还把姓氏改成了刘,也不再和杨木匠来往,他便独自一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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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邋遢的老道士蓦然出现在老杨头的坟前。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老道士。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道:“杨元龙,你不该来这里的。”
本名杨元龙的男人轻轻挥了一掌,将老杨头坟上的杂草拂去,道:“你知道我会来,又不阻止我,虚情假意。”
老道士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道:“我让你来,只是想让你和那个孩子见一面,毕竟是他给你爹送终的。但谁让你送了一个字给他?你杨原来凭什么赐字?”
杨元龙道:“那孩子有恩与我,我杨元龙赐他一个字怎么了?更何况,你和那人坐镇于此,知道我回来,你阻止不了我,他却能,他都没说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如果他愿意跟我走,大夏何物他不可得,何处他不可去,何人他不可要?他破碎的气境我自会帮他修复,你们不敢做的,我杨元龙敢。”
老道士不屑的笑道:“好大的口气,既然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回来救你爹?是不能,还是不想?”
杨元龙嗔怒道:“闭嘴!”
老道士讽刺道:“虚情假意的东西。”
杨元龙一挥手,一道无形罡气朝老道士杀去。
老道士嗤笑一声,一挥手就打断了那道罡气。
老道士轻轻抬手,从衣袖中飞出一把签文,道:“老道士替你解一签?”
杨元龙冷哼一声,道:“请便。”
一把签文凌空飞到杨元龙身前,停靠在一尺外便再也无法前进。
杨元龙抬手点了两下,除了两支签文外,其他的签悉数落地。
杨元龙一甩手,两支飞在空中的签又折回到老道士身边。
老道士挥手取下两支签,打开第一支签,签文并不繁琐,就短短四句话,最后一行字写着‘人行忠正帝王宣’。
老道士讥笑道:“好一个帝王宣。”
杨元龙神色平静。
老道士打开第二支签,看了一眼签文,又看了看杨元龙,顷刻间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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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有一个与在坟前的杨元龙,一模一样的男人,行走在荒山小径。
他走入一座小村子,来到一户院门外,轻轻敲响了木门。
片刻后,一位中年村妇开了门,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高大男人,一头雾水,便问他找谁。
这乡野山村,可不是安阳城,这人也不像是村夫。
中年男人简短道:“我是杨元龙,来找刘元虎。”
女人当然听过这个名字,皱起了眉头,脸色不悦起来。
女人想起前段时间,有个泥腿少年来找过自己男人,送了一袋钱过来,是自家那个没出息的男人的死鬼老爹留下来的钱,二十两银子。
当下以为这个死老鬼的小儿子是来要钱的分家产的,于是脸色就更加的不痛快了。
女人看到眼前的男人一身富庶打扮,也不像差了那点钱的人,只是在这山野乡村呆了小半辈子,实在见过了太多为了几文钱就相互恶心咒骂的村人,当然了,女人自认为自己也在其中行列,所以还是尽力揣测这个男人就是来要钱的,便没给这个应该是自己小叔子的男人好脸色看。
杨元龙倒是没太多情绪,只是简单的说找刘元虎聊几句就走。
女人不情不愿的带着他走进了家门,与来过了两次都只能站在门外的少年相比。
杨元龙至少跨进了院子,虽然依然被挡在屋外。
女子只是冷冷道:“我去叫他出来。”
杨元龙打量着自己那个名义上大哥的家,思绪万分,随后很快的烟消云散。
很快刘元虎就走了出来,他站在高大的杨元龙对面,两相对比,刘元虎矮了一头,也苍老了几分,两人有着天壤之别。
刘元虎的媳妇儿侧耳趴在窗口,想听听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来找自己丈夫要钱的,她刚才已经在家里告诉自己那个老实的丈夫,如果要钱就坚决不答应,到时候撒泼耍混就由她来,看那个男人好不好意思和自己一个女人计较。
看见窗户上映出的人影,杨元龙脸色平静。
见刘元虎低头不说话,杨元龙开口道:“我这次回来祭拜完爹之后,呆不了太久就要离开,这辈子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见你这面也是你我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刘元虎依然一言不发,只是抬头看着眼前的杨元龙,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愧疚。若说对眼前的弟弟没有一丝感情那是假的,只是那些感情早已经在终日奔波的生活中消散殆尽了,何况这位弟弟消失了十几年,在自己的心目中,早已经将他当作了一个死人。
杨元龙一时间分神,回忆起少年时候,和眼前的哥哥漫山遍野的玩耍,那时候兄弟之间的感情很是要好,如今却是面目全非,他不怪刘元虎未对父亲尽孝,因为自己不仅没做到,而且更加的不堪。
片刻后,杨元龙回神,道:“好了,见完你,也算对这里了无牵挂了。爹死后,家里的房子就留给你,如果有可能......以后你去拜祭的时候,顺便替我上柱香。”
“嗯。”
杨元龙离开了小山村,走在荒野之中,迎面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走来。
两人合二为一。
杨元龙离开了安阳城,只是几个迈步的时间。
他朝着大夏王朝走去,沿路无数大离王派来的炼气士严防死守,直到这个恐怖的男人出了关。
对杨原来来说,关内的那片故土再无牵连之人,大离再无杨元龙。
当他再踏入这里的时候,也许已经成为了这世间之中,最为强大的陆地仙人。
到时候,他便是大夏杨元龙,代表大夏征战大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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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湖畔最上游处有一座高山,终年无人烟,此刻有两个人站在山巅,从这里一眼就能看到大半个安阳城。
这两个人,一个是邋遢的老道士,一个是儒雅的中年剑客。
老道士问道:“他走了?”
中年剑客点头,道:“再不走,我就要赶人了。”
老道士叹了口气一声,道:“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吃不吃得消杨元龙那枚佛家大字。”
中年剑客倒是觉得没什么,道:“天道酬勤。”
老道士想了想,也是觉得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笑道:“还是你们读书人看的宽。”
老道士又问道:“杨元龙他爹一死,算是斩断了与大离的牵挂,他转投大夏王朝,你们算不算放虎归山?”
中年剑客道:“两国之间虎视眈眈,必有一战,早晚而已。陛下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留下杨元龙,毕竟吃相难看,事关佛儒两家之争,杀一个现在的杨元龙不难,影响却不小,得不偿失的事情。”
中年剑客继续道:“当然,如果日后两国开战,他杨元龙再踏入大离,就未必再走得出去。”
老道士点点头,并不怀疑身旁的儒家剑客在说大话。
老道士问道:“那孩子身上的大字,是不是太扎眼了?”
中年剑客道:“见完杨元龙,我会返京一趟,自会解决这些后手。”
老道士笑道:“哟,先生当官了?”
中年剑客懒得理会老道士,转身道:“走了。”
看着中年剑客离去的身影,老道士没来由的问了一句,“十三先生,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贫道也给你解个签?”
话音未落完,中年剑客已经消失在山间。
中年剑客除了是一位读书人之外,还是安阳城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
他经常在赶往书院的路上,遇见一个贫苦少年,世间浑浊,但那个孩子眼神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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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见过杨元龙之后,老道士便没再去秋水湖畔摆摊子算命,那些签文都被他收好放置到了床底下。
只是有三支签他随身的带着。
一支是少年自己摇出来,遇贵人。
一支是杨元龙的,帝王宣。
而那最后一支,是杨元龙替少年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