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宓没想到她反应这样大,倒怔住了。
她与明苏从来没有表过心意,只是她们彼此间却存了这默契。她十九岁都未出嫁,是为什么,祖父知晓,姑母也知晓,却都不曾来规劝拆散,只是含蓄地提醒她,若要相守,还需筹谋。
有长辈默许,纵使前路还有坎坷,但郑宓一直相信,她与明苏是能相守终生的。
直到郑家被抄,合族皆亡,她被没入教坊为奴。
那日之后,明苏每日都来。郑宓不知她是如何潜出宫的,也不想见她。她知明苏是无辜的,皇帝想做的事,她拦不住。
可家仇已经在了,一看到她,她就会想起惨死的家人,她们之间已不可能了。
明苏也知道,她尽力地不来碍她的眼,每日来,都不会入她的房门,或在大厅坐一坐,或是在隔壁开一间房,拿出她自己带来的书打发时间。
于是一连七日,她只知明苏每日都来,却未见过她一面。
至于明苏为何来得这样勤,她自然是知道的。这半月,教坊的主事不敢让她出去献艺,也不敢将那些王孙公子们往她房中领。她这价值千金的头牌,便被藏在了房中,谁都见不着。
但明苏来,是悄悄来的,亦不曾张扬身份,那些不务正道的贵胄公子哪儿肯消停,不住地向主事施压,非要尝尝昔日郑太傅膝下最受宠爱的孙女的滋味不可。
他们这些人,本就嚣张张狂,再饮些酒下去,更是不晓得轻重,恨不能将京师都翻过来玩乐一遍方好,哪儿会将一个小小的教坊主事放在眼中。
教坊让他们折腾得不轻,主事哭丧着脸,两头为难既不敢违拗明苏,也不敢将外头那些人得罪死了。
而她倒像是被恩客养起来的花魁,诸事不必操心。
但她不想这样,她不想承明苏的情,也不想与她有任何瓜葛。她只想再无往来,从此以后,峰回路转也好,柳暗花明也罢,都不再见。
那日主事到了她房中,陪着小心道:“那位殿下又来了,一连七日,总不能一直干晾着,您是不是也去亮个脸?”
郑宓道:“我会去。”
主事大喜,高高兴兴地要她打扮打扮,早些过去,别让人等久了。
郑宓原没想什么,可听到她这句打扮打扮,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句“女为悦己者容”,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般。毕竟,在此之前,她是一心将明苏当成要一生一世相守不离的人来待的。
她在妆台前坐了许久,也看了那些胭脂水粉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碰。既然要断,又何必给她留下念想。
她推开房门,走去明苏在的那间厢房。
那厢房的门是掩着的,留了条缝,她走到门边,里头的声音传出来。
“明日我不得空,来不了,但后日,我是必来的。倘若她有什么闪失,哪怕只受了半点屈辱,你这主事的位置都不必坐了!”
郑宓止步,透过门缝望进去,便见明苏侧对着她坐着,那主事低首哈腰地站在她身前,连连称是,称完了是,那主事又诉苦道:“可想见郑小姐的人实在多,殿下在此坐镇,倒好一些,殿下不在,他们都是有身份有来历的,小的也不好拦啊。”
这话,显然就是推脱,能在教坊做主事的,岂能没几分拒客的本事。
郑宓看向明苏,便见明苏面上显出着急来。她不由叹了口气,明苏的样貌与淑妃相像,可她的性子却与姑母像了个十成十,都是一般温润和气。
那主事的推脱敷衍之意如此明显,明苏还是没有动怒,只是格外郑重地看着他,肃然道:“你只记得,她有个好歹,我不问旁人,只问你。”
主事说了什么,郑宓没听进去,正要叩门,边上传来一声:“郑小姐,求您借一步说话。”
是玄过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他一面望向里头,一面压低了声音,急急地哀求道:“事关殿下,小的实在没办法了,您行行好,听小的说两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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