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根神情木然,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背已经僵直,有种从骨子里朝着肌肉缓慢渗透的痛。
“我……你……”张立根有心想要争辩,可视线触及虎平涛的时候,发现那张英俊的面孔虽在微笑,却透出无比强烈的危险成分。
这个年轻警察的目光非常锐利,更有一种直接穿透人心的特殊力量。仅仅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对视,张立根就被对方逼视着不得不低下头来。刹那间,他感到一阵真正的恐惧,就连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虎平涛坐在椅子上,拿出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燃,慢慢地吸着。
该说的都说了,在安静中对峙也是一种手段。不是所有罪犯都会老老实实交代问题,但一味强硬也不是最佳选择。心理变化是一个复杂且难以言喻的过程,需要思考,也需要等待。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无限期沉默。
“……你……你想知道什么?”很简单的一句话,语音沙哑,却暴露了张立根此刻的想法。
虎平涛目光开始变冷,声调和说话口吻不再像之前那般温和,变得如同岩石般冰冷、坚硬:“我再次提醒你,这不是普通的案子,更谈不上什么过失杀人。你、何玉仙,还有王庆国、杨达富、陶兴正,合谋杀死了郑千山。就算郑千山曾经以欺诈手段从你手里骗取了大量钱财,可他罪不至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权力。”
张立根蜷缩着身子,再没有之前的狂放与凶暴。他的声音有些发虚,胆怯且不太相信地问:“我……如果我说了……我的意思是,全部交代……会判几年?”
“这得看你的态度。”虎平涛直视着他,强硬的语气丝毫未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张立根手上已经没有底牌。
沉默了很久,他终于放弃抵抗。
“三山村是个穷地方。虽说就在城边儿上,可家家户户都一样,最大的问题,就是讨媳妇。”
“我跟何玉仙是小学同学,上了初中就没了联系。那年秋天,我去农业局的粮库卖粮食,遇到了她。起初觉得眼熟,不敢认,还是她主动叫的我。都说女大十八变,她长得是真漂亮……当然,那时候看一个女人漂不漂亮,跟现在区别很大。她腰粗,干庄稼活是一把好手,皮肤白,屁股大,还有一根大辫子,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一来二去,我们就好上了。”
“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只觉得跟她在一起很高兴。我们好的都亲嘴了,就差没脱衣服睡在一块儿。她催我去她家提亲,说这样下去不行,迟早有一天会出事儿,还是要结婚,领了红本子才能算数。”
“何玉仙她爸看不上我,说我太穷,怕闺女嫁过来跟着我吃苦……这是实话,算不上是故意为难。我寻思着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就跟玉仙商量,让她等我几年,我把地里的农活儿撩了,去外面打工。好死赖活,总得挣出个人样来。”
说到这里,张立根的眼圈又红了:“那些年在外面,我过得跟叫花子一样。馒头便宜,一毛钱一个,后来涨到两角。我顿顿吃馒头,早上、中午、晚上各两个。平时在工地上干活,偶尔跟工友们蹭点儿菜,大多数时候买一袋盐,去菜市场捡人家不要的菜叶,拿回来把烂的地方摘掉,洗洗干净,撕成小块腌上,下馒头吃。”
“渴了,就喝自来水。”
“就这样,我好不容易攒下两万多块钱。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别说是在村里盖房子,就算在城里直接买一套也够了。”
“郑千山是个烂良心的……那年我回家,在村口遇到他。这人呐,在外面漂泊时间久了,就想家,就会觉得认识的人,尤其是老乡特别亲切。郑千山在村里名声不好,二流子,赌博,勾引寡妇……可那时候我没往那方面想,他问什么我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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