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的心情就非常复杂。
他明明比苏咏霖大了十好几岁,明明年龄都能做苏咏霖的父亲了,可是此时此刻,他感觉苏咏霖的气场已经完全盖住了他,他在苏咏霖的面前成为了一个完全不能说不也不愿意说不的人。
他感觉苏咏霖的身上在发光,而他变成了一个有这原始趋光性的生物,面对这种光芒毫无抗拒之力。
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
就好像灵魂深处传来了声音,这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接受,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接受,因为这是正确的选择,做出了这个选择之后,他的人生将变得和过去完全不同。
他自幼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要忠君爱国,他自幼所接受的教育也告诉他要讲究仁义道德,然而他发现忠君爱国和仁义道德居然产生了严重的冲突,他所效忠的君王以及他的朝廷是罪恶的。
这个朝廷宣扬着忠孝节义,可是行事风格却和最野蛮的土匪差不多,将子民当做牛马驭使,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生命。
这就是仁义吗?
这就是我所效忠的君王和朝廷会做的事情吗?
我所做的一切真的对吗?
当然是错的。
这个国度也只剩下虚伪二字。
反观明国,从未宣扬儒家的道德理念,从未宣扬以孝治国之类的口号,从未把道德拔擢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但是他们所作所为,满满的都是人情味儿。
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官府和民众之间的信赖关系,是他所从未见到过的。
效忠这样的君王和国家,才能真正践行仁义的理念吧?
在这样的国家里,他所学的东西才不是互相冲突的笑话吧?
仁义礼智,忠孝节义,在这里才不是摆设吧?
所以,我该答应,不是吗?
陆游看着苏咏霖的眼睛。
他几乎就要答应了。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便想到了自己还留在南宋的家人,想到了妻子,儿子,还有一大家子族人,那都是他无法舍弃的羁绊。
他们都还在南宋,还在那个冰冷的国度之中。
那里虽然冰冷,但是还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家乡,还有他相交莫逆的友人。
他的离开,会给他们带去毁灭性的伤害,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
于是他缓缓低下了头,咬着牙,缓缓摇了摇头。
“陛下,请恕外臣不能答应您。”
“是因为家人和友人吗?”
苏咏霖没有松开他的手,看穿了他的内心。
陆游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家人尚在,友人也在朝中为官,外臣怎么能把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呢?”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人把他们带来,就和当年的我一样,从南朝离开。”
苏咏霖开口道:“这对我而言,没有任何难度,临安城,我想去就去,想离开就离开,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我可以保证你的家人与友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在大明,你们可以一起生活,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还可以深入了解一下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深入了解一下大明社会,我想你们会很快找到自己愿意做的事情。”
陆游认真的思考了苏咏霖的这个提议。
少顷,他抬起了头,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犹豫和迷茫。
“陛下的好意,外臣心领了,但是外臣觉得,就那么离开宋国,或许不是正确的做法,外臣在宋国国内不仅有家人和族人,还有很多友人,友人也有自己的友人和家族。
外臣以一人之念,将他们也置于危险之中,断绝他们的前途,更要让他们面临生命的危险,这是不仁不义的行为,这种事情,外臣坚决不会去做。
而且外臣也不愿意以一己之私让陛下做那么多事情,为了外臣的私事而让身在宋国的勇士承担风险,这种事情,并不值得。”
陆游向着苏咏霖躬身一礼,委婉地拒绝了苏咏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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