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仿佛要收尽自己这无限痴意,“我心里清楚,失去的永远都失去了,可我一直不甘地在想,为什么过去的便不能重来,为什么时光永不可回退――在很长一段时日里,我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直到最近――”
她忽微微笑了一笑,“直到最近,我突然不想知道了。我只知现在,另有一个人也要远行了,就如当日君黎要南下梅州一样,明知危险也非去不可。虽然――他不是君黎,我亦无法回答得出他有多紧要,是不是比当日的君黎还紧要,可这难道不正是一次‘重来’吗?――爹,你可能明白吗,我忘不了那时怎样独自一人,一遍遍无望地猜测君黎的境遇――我已不想再有一次这么遥长的等待,我宁愿、与现在这个人同去,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只要与他共了生死,同了胜败,也比再独零零留下来好过一千一万倍。”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朱雀:“我这般心情,你可能明白?还是你定要阻拦我,要我将同样的痛苦再重复一次――十次――一百次?”
朱雀看着她。她一贯清冷的面孔上,竟然带了那么一丝陌生的、任性的快意。
有那么一刹,站在园口的君黎,心口也如被她那细细的琴弦忽忽穿透,浮动了一下。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面对与细想过她的那些心意,正如她从来未敢像此刻这样认真、清楚地说出来。可便也就是在今时今日,这个刹那,他明白,那一切似有若无都真的了断了――此刻的他与她各自心里装着的,早都是另一个人了。
“当真难得。”朱雀已道,“这算是你的心里话了?”
秋葵苦笑了一声,寥寥落落地望着那一池弱水。“沈凤鸣曾与我说,我若肯说出真心话来,我也就不是我了。我想了一想,他说的竟是不错――有一些话,我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来的,现在也许只不过因为……是在爹的面前。”
朱雀叹了一声,伸手揽过她,如天下间所有的父亲揽住自己的女儿。“你肯将这颗心从君黎身上移走,我倒是高兴得很。”他这话大概一半也是说给君黎听,“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君黎的脾气原与你不相合适,倒是沈凤鸣――待你还不错。只可惜你那时一心一意视他为仇敌,半句都听不进去。”
秋葵听得他口气有点不对,挣扎出来,“爹怎么突然……突然说起沈凤鸣的好话来?”
这般一抬头,她忽然看见园口立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青衣,暗得几乎融入了夜色里,可那身形熟悉得她不可能认错。
“你……你回来了?”她心头狠狠跳了几挑,失声道,“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是我让他在这里听的。”朱雀接过话,下颌微微抬起,“你进来吧。”
君黎走过去,躬了身,行了礼,叫了一声:“师父。”然后,也向她点了点首,“秋葵。”
秋葵面上青红变换,似乎念头也正急速变换着,呼吸急了那么一急,可是最后,嘴唇颤了颤,终究平静下去了。
“你听见了……也好。”她低着头,像是自语,像是释怀。
君黎咳了一声,扯开话道:“师父,其实我方才就想说――凤鸣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他决计不是来利用秋葵,也决计不会肯置她于险境。倘若这一次秋葵出行是与旁人,我倒还有几分不放心,但若是凤鸣――若连他都不值托付,这世上还有谁值得托付的?”
“我知道。”朱雀淡淡然道。
君黎反而鲠了一鲠,“那师父方才还说……”
“我若不那般说,怎么掏得出她心里那些话来。”朱雀在凉亭的石凳坐了,一时留得秋葵与君黎面面相觑。
君黎暗地里吁了口气。起先秋葵夜窥太上皇游船的时候,是沈凤鸣给她顶的罪,被朱雀加刑两日,也未肯说了秋葵名字――这大概是朱雀对沈凤鸣最初的印象。其后他那么多次肯放过了沈凤鸣,大概,本就是看在了起初这分印象的份上吧?如此看来,朱雀这一头,倒真的不必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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