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杀过一个人。她更知道杀人的重量。
“只是没想到有孩子。”朱雀蹙拢眉,喉间低沉,“早先邵夫人说,依依不大可能再有孩子。她以前那种行院里头要是不当心有了,多是喝药弄下来,她应该也有过。我没想到还会有。我原想着,这几个月把依依送到邵夫人那里去。邵宣也不喜欢请下人,他那不怕人多口杂,邵夫人又懂医,有她在总不消太担心。”一顿,“但现在还是罢了,还是留在此地吧。总算依依身体还好,眼下已是四个月,应当不大会有事了。邵宣也两个女儿在家,若是多嘴,都是祸端。”
他叹了口,“你心里知道便是——往后若有事,该找谁帮忙。不过反过来说——若真有哪里出事,你也知道该找谁算账。总之,我现在是不好拿捏这邵宣也了。”
两个人说话间已转过大半圈,这禁城里大多数殿阁中灯火都暗了,已是深夜。“那依依现在还不知道师父当初会救她是因天牢之中曾——有过一面之缘?”夏琰道。
“我疑心她是猜到了。”朱雀道,“当年虽黑暗中见不到我面貌,总也听见了说话。”却一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琰面上莫名一红,忙道:“没有,没什么,突然想到了问问。”
兜转间,朱雀与他沿途指点了些禁城设卡设防之事,回到府邸近处,便道:“我今日与沈凤鸣喝得多了,你替我走再走一转,然后也回来歇了。明日早起,你到平儿那去一趟。眼下季候又转了,他的寒症还消对付。”
夏琰一一应了。回来这禁城能替得朱雀一些手脚,他倒也觉得心里舒畅些。
只是,朱雀回去了,留他独个应对这深更,禁城显得愈发寂静。他的脚步比适才更慢,仿佛要消化许多的言语,许多的现实。
依依的往事虽然惊心,可——至少现在一切噩梦都过去了。他不担心她。他现在已确然肯定从她面相中得出的几丝判断无误——她是趟过了大难的人,她的心智与决心或比想象还坚硬得多,早不是随波之萍的心境。若真有同情她的闲心,倒不如同情同情还看不见前路的自己?
府里府外的桂树遥遥还传来些气息,但已不那么浓郁了。他忆起一个多月以前那两支被自己折下的桂枝——和那个人儿——明明近如昨日,偏又像这香气,就算深深呼吸,也拦不住它的渐渐稀淡。
一早还要去见程平。见了程平,该说些什么呢?那个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少年,见到自己定会像往日一样兴采满溢。但真相究竟不可能始终瞒得过他——就算他是这朝中最没有势力耳目的亲王,他终究是个亲王,而无意之死的消息本就被青龙教放了出来——不是今日明日,总也是后日大后日,总有人会告诉他。
不知那时,他看自己的目光,会不会变得与单一衡一样?
他深咳了一声提振精神。“你便是这样的性情”——他想起凌厉曾这般说。“旁人的幸或不幸,你也喜欢揽到自己身上。”他说得当真没错。即使他已不是当时的君黎——即使无意之死本该归咎于别人——他还是觉得,或许会无法直面那种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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