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见此默不作声地走到殿末站立。
眼见王安石批评欧阳修,连视疾已久的曾公亮也争道:“富弼也阻之青苗法,如何说?难道他也是附于流俗吗?”
王安石则道:“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富弼一人兼鲧,共工之罪,臣请夺之使相之职,徙至他州!”
章越听了感慨,富弼当初可是待王安石不薄啊,王安石如今真是杀红了眼!
换了自己与王安石易位而处,面对这么多人的反对,身居于群谤之中,你能对自己坚信不疑吗?
富弼,韩琦,欧阳修那可是仁宗至英宗再至本朝,最负盛名的宰执,换了别人早就认怂了。
但王安石天生一股执拗劲,错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甚至有一点你们越是要反对自己,我越是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但此刻连章越不免心生怀疑,自己支持王安石变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韩琦,欧阳修都道能拨乱反正者必是自己,但章越此刻都怀疑自己,能否拨乱反正呢?
恍忽之间,章越觉得自己有等力不从心之感,仿佛身在这漩涡之中。
隐约之中,他看到了官家看向自己的目光,章越似乎幻听至官家向自己问道:“章卿,你言青苗法如何?”
官家也是因欧阳修的上奏有些心烦意乱,章越明白这时候任谁都不能再坚定不疑地相信王安石。
官家对欧阳发道:“你且起身,此事朕在与大臣们再商量商量。”
王安石坚持道:“陛下,欧阳修擅止青苗钱,必须罢之!”
欧阳发道:“家父为百姓谋之!”
王安石道:“吾难道不是百姓谋之?”
……
“朕去更衣!”官家听大臣们越说不像话,当即怒而拂袖退至便殿。
众大臣们面面相觑。
章越等人亦退至旁廊,自有内侍上来奉茶汤。
室内有吕惠卿,曾布这般经延官,还有几位三司条例司的官员,他们都是站着没有坐着歇息的地方。
至于宰执们去暖阁歇息,可以坐在塌上歇息一会。
见殿中左右都是自己人,吕惠卿看向角落的欧阳发,与曾布道:“子宣啊,我那边有一个庙宇,香火特别盛,那锡箔便积在焚炉中,香灰都盖在上面,寺庙里的僧人便从焚炉里淘出其锡,市得厚利。结果此事为庙邻知之,便从这香炉扒取其灰,盗淘其锡以为常。故言扒灰与盗锡啊!”
吕惠卿自顾大笑,曾布闻言则有些尴尬。
欧阳发脸都气得青了。
“吉甫,你这是作什么言语?”
吕惠卿定睛一看,竟是章越指责自己。
吕惠卿神色一凛,他没料到章越竟在这时候为欧阳发出头与自己争执。
吕惠卿稳住阵脚,出言道:“度之,你别忘了这常平新法是你我二人一同起草的!”
欧阳发难以置信地看了章越一眼,吕惠卿见此一幕,稍稍露出得色。
章越大怒,自己对于青苗法是什么态度,你吕惠卿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章越道:“吉甫,公事私事岂可混为一谈!吉甫,你忘了吗?当初你我在欧阳公的府上相识,当初还是欧阳公为你我引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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