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殿堂,恢弘庙宇,尽隐于云雾当中,在齐守阳四周如群星散布。
齐守阳转过山门殿、灵官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祖师殿的所在,他在两扇半开的殿门前稍稍停步,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殿堂之中,清气流转,道法自然。
天师府诸代天师尊位陈列其上,每一道尊位,皆散发出或阳刚、或清静、或自然、或纯一的气息。
诸般气息相互接连流转,隐隐在虚空中组成了一面轮盘。
那面轮盘悠然运转着,万物生灵随它运转而生生灭灭,岁月时光随它运转而滔滔流逝。
它静默地看着诸天世间一切喜怒哀乐,生死悲欢,从不动声色,从没有言语,纵然自身参与了一切的一切,却平静得像是一个旁观者。
这是正一道的‘大道轮’。
是正一道门一代代英杰对于天地自然,对于道法运转的理解,亦是正一道的立身根基。
它是正一道门修行者认知中的‘道’。
与真正的庞然巨物,不可窥其全貌的大道尤有差距,但大道轮是属于正一道自己的意蕴,天地不可夺。
齐守阳的神念自运转天地的大道轮上收回,他看向大殿正中,一道蒲团之上,一身明黄道袍,梳着发髻,插着木簪,面容清瘦,留三撇长须的当代天师张正阳盘腿坐着。
其感应到了齐守阳的目光,双目微微睁开,看了齐守阳一眼。
天地间清气流转,在齐守阳身前汇集成一个蒲团。
“多谢天师。”
齐守阳盘腿坐在蒲团上,与天师张正阳相对。
他不曾讲述此次大禅寺遗迹内的种种遭遇,张正阳已经首先开口道:“少阳死了,他的长明灯熄灭了。”
“是贫道守护不力。”齐守阳面露惭愧之色。
张正阳点了点头,面上不见任何神色波动,气机亦随着大道轮的运转而徐徐流淌,不显任何异常:“我施展了回光通幽真法,已知此事具体情形。
少阳逼压他人在先。
反被他人斩杀,他性情乖张,被他娘亲骄纵坏了,出门就遭到这么大一个教训,也是他的命。
躲不开此劫,是天数使然。”
齐守阳垂首不语。
天师看似宽宏大度,像是要轻轻放过张少阳殒命之事,但齐守阳在天师府呆了百多年,却最知这位与自己从小玩到大,后来承继天师之位的好友性情。
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更何况事涉其最宠爱幼子之死?
其若肯这样善罢甘休,才是咄咄怪事。
果然,在张正阳说完这番话之后,不用齐守阳回应什么,其稍停了停,已经再度开口。
此时声音骤冷,整座大殿充斥着他的道韵气息。
大道轮转化着他的气机,使这气机不断扩大膨胀,如山一般压在了齐守阳肩头,压得齐守阳深深俯首,难以抬得起头:“但你不该,不该将他的青莲精魄也送予仇敌——
你当时心中必已有所感知,知晓那武夫乃是杀害我爱子的凶徒,却依旧一意孤行,将我子的青莲精魄赠予他,给他炼化,增强仇敌的实力!”
轰轰轰!
大殿内,犹如雷霆激荡的声音响个不停。
齐守阳直觉自身犹如处于怒波狂涛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会倾覆于天师的一念之间!
他勉力撑起脖颈,头颅稍抬了抬。
看向对面。
诸代天师尊位笼罩之下,大道轮簇拥之下的天师气息雄浑,却无有一丝清静道韵。
从这位儿时好友的身影之后,齐守阳蓦然看到一座庞然巨物般的轮盘一闪而过。
那座轮盘的形影穿破了恢弘的殿堂,与大道轮有刹那的重合。
又在瞬息之间分离。
消失无踪。
看到那道韵不明的轮盘一闪而过,齐守阳内心骤地生出莫大恐怖,那轮盘在短瞬之间,给予齐守阳一种自己性命生死,皆被其所运转,被其所主宰的错觉!
这是天师最近修成的神通?
齐守阳低下了头去。
轮盘虚影已经消失。
他心中的困惑不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