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女生下来,老太太给起的名字,叫做‘微’,是‘微不足道’?
识文断字的锦屏不敢吭声。
她父亲给大清王朝殉葬,头天小皇帝退位,第二天她爹就投了黄浦江。这番义举,在宋家看来就是个笑话。消息传来那天晚上,锦屏呆呆的坐在房间里望着嫁妆箱子。那里面有一副插屏,尺寸不大,却是宫廷绣娘传出来的精品。当年父亲买了来赠给母亲,她的名字也从这上面来。
她这一生人早已结束,剩下的时光,是拖延,是还债。初婚的日子太美好,韶光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透着数不清的折辱望过去,遥远的像前世。
那不是自己有资格享用的,既然偷着了,就该还吧。
从此老太太说一句,她便在心里恶狠狠的加上一句:该!
宋家的第二个儿媳妇姜雪青是生意人家出身,虽说不认字,算起账来飞快。她爹看中来学生意的宋仲辉,着意栽培几年,便做成了这一门亲事。
雪青给宋家带来一个铺面,仲辉看着,舍不得雇小工,颇有几年支撑着宋家的门楣。
老太太跟亲戚们闲聊,常言道,越是不疼的孩子,才越是孝顺。
三儿子季辉小时候不得人意,生得瘦小,见人脸红,只会往大哥身后躲。大嫂子娶进门,他时常跟在锦屏脚边,百般的依赖。吃一块糖,也是眼巴巴地看着锦屏,见她露出笑意,才舍得咽下去。
孟辉死后家境艰难,锦屏不善营生之道,常摊手去向老太太汇报月末又没了买盐的钱。如是者三,当家媳妇的地位便被雪青夺了去。老太太看不惯雪青的泼辣性子,只是穷的时候要有人出来扮黑脸,惟有忍让过去。雪青克扣季辉的吃穿,她便当看不见。
季辉一声不响考了留洋资格来,通知书捧到老太太跟前。
雪青弹着指甲说,“宋家如今还惦记着念书呢?这都什么世道了,谁不知道念了也是白念。”
季辉争辩,“并不要家里出钱的。”
雪青道,“那你去呗,又回来问什么。”
季辉面孔挣得通红。
“船票要买。”
雪青扑哧一声笑出来,“三少爷,船票原来不是用钱买的?”
仲辉才二十七八岁,看着已经像个四十岁的买卖人,弓着腰坐在老太太对面,留老长的小指甲,伸出来又黑又黄的吓人。他看着弟弟,黑瘦的像只猴,只因倔强的硬着脖颈,却有了股少年的英挺。他不由得走了神。
雪青又道:“我们二房不能独断,这事儿,还是大家商议着办吧。”
仲辉问。
“警官学校念出来做什么?当警察?那不是租界里红头阿三的营生。”
他的店渐渐有起色,有心到租界开一家分店,又听人说印度警察又凶又坏,不好打交道,还专爱白拿东西——当然自己地盘上警察也白拿,只是大家同一个祖宗,总归不好平白无故打人的。
他这话并不为刁难季辉,旁人听着却像是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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