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刘据对此其实也不是很懂,只知道,自他及冠以来,周围文人,总是在告诉他‘机变械饰,机心巧诈,奇技淫巧,祸乱人心’。
还举了秦代的许多例子来佐证。
“所谓机变械饰,出自《庄子》天地篇所载的一个子贡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的寓言故事,其辞曰: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则道之不载也!”
对于拥有着可以无限回溯所读文章和简牍的张越来说,只要给他时间和书籍,诸子百家的所有主张和一切理论,他都可以了然于胸。
可以追溯到源头,找到每一个说辞的起源。
张越欠身拜道:“而家上可知,仲尼闻后,如何对子贡说的?”
张越向前一步,拜道:“仲尼闻之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识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
“其意思就是说,那是研讨和实践浑沌氏主张的人,这些人不懂顺应时代的变化以社会的道理,只知道抱着过去的老经验,拒绝一切新事物,这样的人,子与我,如何能懂?”
“至于这所谓的机变械饰……”
“自三王治世,五帝用德,三代以降,历代先王,都可以算的上机变械饰之主了……”
“伏羲氏教人渔猎,神农氏劝民耕作,仓颉做文字,而有巢氏建立房屋……”
“机变械饰之说,从未见于儒法黄老列子先贤之言,独庄子说之,及汉兴,鲁儒以为是,用之……”
张越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击打在郑全心里。
郑全此刻才想起来,这个侍中是黄老学派的!
在他面前,这机变械饰的理论的漏洞,根本藏无可藏!
“庄子之言,不过荒诞之说,而郑家令等却奉为瑰宝,若无利益牵扯,臣是不信的……”
“臣听说,家上宾客,谷梁之士李循乃是郁夷豪族李氏之子,臣还听说,郁夷李氏,自郁夷受灾便暗中积蓄粮草,图谋待百姓破产后,兼并其地,没其家人……”
“所以,臣说郑家令是杨朱之士,欲损天下以肥己身……”
刘据听着,神色变幻不宁。
事实上,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了。
郑全说的所谓担忧机变械饰,所谓担心机心巧诈,所谓的害怕徭役伤民,很可能就是如张越所言。
他们在趁火打劫,他们想要发国难财!
只是,刘据想不明白了。
平日里,这博望苑上下,一个个都是嫉恶如仇。
对于桑弘羊征收商税,盐铁官营的做法,恨不得食其肉,吃起骨。
怎么,他们转身就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对于百姓敲骨吸髓,视为鱼肉?
这到底是怎么了?
刘据怎么都想不明白,也想不通。
“一派胡言!”殿外,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张越转身看过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吧!
江公!
正是刘据的老师,谷梁大儒瑕丘江公。
只见,这位老大人拄着拐杖,在几个弟子搀扶下,走到殿中,对刘据深深一拜,道:“老臣拜见家上……”
他实在是不得不来。
他其实本不愿出现的。
因为,与一个小年轻对质,太掉逼格了,无论胜败,都只是帮对方出名而已。
赢了,天下人会说,南陵张子重虽败犹荣。
输了,那就是被人踩着他的骨头上位。
他的一切都将成为对方的炫耀的战利品!
但,他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出来力挽狂澜。
因为,如今长孙已经愈行愈远了。
若连储君也被撬走,谷梁学派的理想与抱负,怎么去实现?
“家上明鉴,老臣的弟子李循虽然为人愚笨,但绝不是这种会鱼肉百姓,敲骨吸髓之人!”江升一见刘进,马上就拜道:“就在方才,李循来见老臣,说是其家族准备了粟米十万石,准备在明岁开春,青黄不接而民苦之时,假贷与民,以助郁夷百姓度过灾荒,何来欲兼并其地,没其家人的说法?”
他自然清楚,谷梁学派的招牌,就是仁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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