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嘴上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文人嘛,需讲些风度,要摆些架子,得站在更高角度,至少也得是天下、道德、仁义的高度来谈论事情。
不然,那不就要被人笑话?
所以,邵未央沉吟片刻后,道:“夷狄禽兽,不可亲昵,吾辈士人,受圣贤教诲,切不可自甘堕落,行此莽撞之事……”
“邵兄所谓甚是……”立刻便有人附和:“夷狄是膺,荆舒是惩,春秋有内中国,外夷狄之教,今中国尚有百姓未慕教化,何以教夷狄?”
“张蚩尤想法固善,奈何亡春秋之大义……”
大家都是点头,纷纷道:“兄台所言甚是……”
就在这时,忽然,砰的一声,厢房的南侧墙壁忽然被人重重一脚踹在其上。
很显然,这种只是用着竹木简单的围了起来的墙壁,是非常不牢固的。
咔哒一声,整个竹墙结构就支撑不住,轰然倒塌。
“一派胡言!”一个身着戎服,头戴进贤冠的男子,持着腰间佩剑,从倒塌的墙壁处,走了进来,眼睛微微一扫诸生,嘴角耻笑不已:“汝等安敢称‘士’,吾羞与汝等为伍也!”
“汝是何人?”邵未央立刻就站起身来,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剑身上,面带不悦。
汉家士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这是日常。
每年,长安城里的命案,起码有四成都是士人之间的矛盾导致。
矛盾的原因,千奇百怪。
有时候,甚至可能只是某人评判别人诗赋用词不当,就可能导致一场决斗。
故而,在长安城里,没有战斗力弱鸡的士人。
或者说战五渣们根本不敢招摇过市。
“吾?”戎服男子呵呵一笑,轻蔑的看了一眼邵未央,道:“吾乃雍州李元!”
他持着剑,直面邵未央,冷然道:“吾闻士者,任事之人也,凡能事天下事者,方可为士,天下有事,旦旦而坐,安逸高卧,与酒色为伴,引朋党为友者,安可称士?”
“所谓士人,见天下人民之忧,便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闻边塞有警,则与诸子同袍,修我戈矛可也!”
“我观汝等,见天下之忧而安于酒色,闻国家有事,则漠不关心,听边塞之警,却高谈阔论!”
“故吾曰:羞与汝等为伍也!”
“你……”邵未央被气的几乎就要拔剑出鞘,与之决斗。
只是,看着对方戎装在身,身材健壮,自知若是上前,肯定是自取其辱,才狠狠的骂道:“竖子安敢欺我?汝又为天下做了何事?”
李元听着,微微一笑,弹力弹衣袖,潇洒无比的说道:“在下不才,已投书公车署,请缨而往漠南,为国效命,教化夷狄!”
“却不像汝等……”李元伸出手指,指着邵未央,又指着在场的其他士人,最终轻蔑的看向整个酒肆的士大夫,他骄傲的昂起来头,大声道:“皆是蝇营狗苟,自悲自怜之辈!”
“吾为大丈夫……”李元背过身去,大步向前:“而尔等不过窃据名位的硕鼠而已!”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
高唱着《诗》之硕鼠,李元像个英雄一般,走出酒肆。
在整个酒肆的伙计与掌柜的崇拜与仰慕之中,在门外无数围观群众的惊叹之中,像个英雄一般的走到了太阳下。
无数人欢呼,为他致意。
“公子真丈夫!”
“明公真英雄也!”
而鄙夷与不屑,则投射到了酒肆内原先高谈阔论的士人身上。
让他们羞愧的低下头来,甚至掩面逃避。
没办法,汉家士人,最畏惧的和最害怕的,就是春秋之诛!
而春秋之诛,说白了就是诛心。
现在,酒肆内,数十士人,皆被诛心。
邵未央更是后悔万分,赶忙低下头来,藏到人群里。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一旦传到袁家人耳中,他那好不容易得到的西席之位,就要泡汤。
整个长安的官宦贵族人家,都肯定不会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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