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分明不太甘心,又去看邵清,邵清冲他拱手,点点头。
红杏多机灵一个小丫头,将几人的模样看一回,扭身倒碗热水,并两块橘饼,端给少年,眨眨眼睛,柔声与他说了句辽语。
邵清听得懂,小丫头说的契丹词,是“小心”。
此处这般喧哗,自是引得四面八方,陆续有辽宋商人和宋廷吏员军卒围过来。
其中,包括宗泽。
弄明白原委后,宗泽仿佛捕猎中的鹰隼般,目光中透出锐意,箭镝似地钉在杜京山面上。
杜京山对着大宋这边的榷场监司,更懂得认怂,但又话里有话,颤声道:“宗监司,小人好歹也是杜宰相族人,小人的妹子,还是耶律节度的后院女眷呢,小人怎会丢了体面、来坑祖上的同胞血脉咧?监司明鉴。”
宗泽面无表情:“哪个耶律节度?”
“名讳单一个淳字的耶律节度。”
宗泽心中有数了,吩咐手下吏员:“将此人的假钱和公引都收了,买文书的钱退给他,逐出榷场,今岁不得再进来。”
又对着杜京山补了一句:“你派个伙计,随我士卒一同到冶炼坊去,看着这些钱熔了,所得的铜仍还给你们,带回辽国。你还有何要说的?”
杜京山忙摇头:“没,没,小的多谢宗监司。”
军卒押走杜京山一行后,姚欢向在场的辽商们道:“贵国的小英雄,少年仗义,今日施了我家一个大恩情,诸位买铁锅的话,每只再多让一成价钱。对了,还有胡豆,公家定了的,买胡豆,榷场税银减半。”
宗泽眼见着此刻人气颇旺,也一改方才断事时的森然之态,面色和煦,将这几日从苏颂处批发来的胡豆渊源,包括辽国访宋大使萧知古也爱喝胡豆热饮子之类的故事,侃侃道来。
宗泽随身的通译官,尚未用辽语翻译完毕,那些前前后后聚拢来的辽商,便挑挑捡捡地出手买货了。
平底锅的妙处,姚欢已演示过,橘饼、小龙虾肉脯这种蜜饯肉干之类的吃食,更无甚麻烦之处,钱货两讫即可。
略有些复杂的,是咖啡豆。
今岁来榷场前,苏颂、姚欢与京师榷货务商议后,为了推广的目的,每斤胡豆的价格,定在大宋中等蜡茶的一半,也就是一斤两三百文左右。
经过两年的冲煮经验,一斤咖啡豆大约能冲寻常陶杯一百杯。
此番试水推,开封运来的咖啡豆在两千斤左右。
这二十万杯只有细色宋茶一半价格的咖啡,运到幽云十六州地区转卖,燕京城两万杯,余州一万杯,这个尝试量,凭着辽国外交使节陆续带回的风尚信息,但愿能在两个月内销空。
姚欢将这一番估算与诸位辽商说清楚,由他们决定,是买储存时间可长达一年的生豆回国,还是略付一些人力工钱,由雄州的边民帮着烘焙、碾碎、密封,直接带走两月内要用光的烘焙豆,甚至一旬内风味才佳的咖啡粉。
若只买生豆,可以前往水磨处学习,如何用铁制转筒烘焙、用石墨碾碎。
如此这般,解说、算钱、预约技术指导的时间、由力夫们陪着去找牙人交税……
忙了小半个时辰,姚欢与邵清,终于得空能歇一歇。
红杏果然性子爽朗,眼中只有浑不掩藏的兴奋、喜悦,没有丝毫忸怩羞涩。
自己的情郎,今岁不但如约来到雄州,而且为自己的恩人立下一功,这真是叫人分外开怀的美事!
她笑吟吟地拉过那辽商少年:“恩公,娘子,这是宁郎,我已与宁郎说了,老天保佑,让我遇险之际,得两位菩萨心肠的哥哥姐姐搭救。”
邵清剔去了平时表现出的那种疏离的礼节,眸中盛了欣赏与亲和之意,如兄对弟般,问道:“方才听那姓杜的出言唤人,贤弟可是姓宗?”
宗宁深深作了一揖,恭敬道:“小弟在燕京城汉官家中住了好几年,会写汉字。”
他说着,轻轻执起小木桌上记账的毛笔,砚台中润一润笔尖,在手上写了两个汉字。
姚欢定睛辨认,旋即惊讶地看向邵清。
那两个字是:完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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