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默然片刻,对王犁刀道:“就这么猜,也不是个章法。他们若继续挖田,你与郑县丞,莫再和他们理论,无济于事。我明日就回城,拿了手里的租契,去宣德楼南街的登闻鼓前,喊冤,讨个说法。我不信,这大宋朝廷,就真的成土匪窝了。”
姚欢说得意思坚决,口气却平静。
然而话音落地后,她见王犁刀看过来的目光透着异样。
王犁刀敏感地察觉到,明明曾公子这样滚烫出炉的朝官儿,连夜赶来,也清清楚楚地表现出参与分析、处置此事的热情,姚娘子怎么,仍是准备自己独个儿奔走似的。
曾纬亦不免讪讪,但很快柔声道:“好,明日,我陪你去登闻鼓院。”
姚欢不接曾纬的话,而是侧头看着灶膛里橙红色的火苗。
王犁刀觉得气氛陡然尴尬,只得小心翼翼地探问:“曾官人,现下是酉末,要不,小的驾车送你去县里驿馆歇息?”
曾纬笑了:“怎么,你这里,住不得外客?”
王犁刀连连摆手:“不不,小的是想到,自家这蓬门破院的,怎能委屈官人留宿?”
曾纬捧起饽饦汤碗,将碗底的汤汁也喝光,诚心诚意道:“灶间暖和,我就睡在那边的干草堆上。”
“这如何使得!”王犁刀和胭脂都觉得太怠慢枢相家的公子、朝廷来的命官了。
姚欢淡淡道:“曾官人去厢房歇息吧,我宿在灶间。我习惯了,当初去宫里当差,也是歇在灶间。”
曾纬映着炉火的目光熠熠生辉,透出疼惜之情:“你瞧着疲累得紧,若明日真要去登闻鼓院,今夜就去好好睡个囫囵觉,积攒些气力。别担心,我在。”
他最后一句,说得轻,却也说得衷情。
直听得在炉灶前收拾的胭脂,都禁不住赞叹,天爷呀,开封城掘地三尺,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曾官人这般的好男子了吧。
……
隆冬的寅时末,乡间打鸣的公鸡都还趴在草窝里,姚欢已醒了。
她凑到窗前,去看院中。
王犁刀的骡子还在,曾纬的马却没了。
姚欢穿好衣服出去,推开灶间的门。
草垛上果然也空着。
隔壁主屋里,传来王犁刀如雷的鼾声。
姚欢皱眉,想一想,便往院外走。
这是相当于后世清晨五点的时辰,虽离日出还早,东方浅淡的鱼肚白,已能给经历长夜的大地,带来几分水落石出的光明。
姚欢往流民庐舍方向走,很快发现那里亮起火把,从几点到一片,人声也越来越嘈杂。
姚欢驻足。
一人一马从禁军聚集的方向,沿着田埂,向她奔来。
看起来比昨日冻得还厉害的曾纬,翻身下马,见女子抱着肩头站在那里,一时之间觉得真是动人又堪怜,哪里还顾得矜持,几步上前,就要去搂她。
嘴里说不上是宽慰还是炫耀的口气:“欢儿,你的四郎,将他们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