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宫人们在暗地里嚼舌根以及偷偷嗤笑时,董贤正急急朝宣室殿奔去。他只恨这段路太长,恨不能立时三刻奔到。
刘欣正斜靠在几上批奏折,已经换了一件黄色的衣裳。
董贤不等通报,奔进来,一头扎进了刘欣怀里。
刘欣抚着董贤缎子般的乌发,感觉到他额角沁出的汗意,小声责怪:“好端端跑那么急作甚?看,跑出汗来。”
董贤在他怀里呢喃:“你怎的不把人叫醒?好生生衣袖偏把它毁了……”
刘欣笑了,“不过一件衣裳……”
“你倒舍得。”
“为了你,我有什么舍不得?”
“哦,是吗?”董贤从刘欣怀中坐起来,笑魇如花。他眼珠一转,突然探手,一把抽出了刘欣腰间的佩刀。
“大胆!”刘欣左右的侍从大惊,暴喝,立刻就要抢身上来。
刘欣笑笑,一摆手制止。侍卫面面相觑,身形顿住,却面带迟疑。
董贤抽出佩刀,雪亮的锋芒耀眼,他把刀横在自己脸孔前,一双水波氤氲的眼睛从刀锋上方凝视着刘欣。
“皇上,你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
“我手里有刀。”
“那又如何?”
董贤鬼魅一笑,把刀向前送了一点,距离刘欣又近了半尺。
“你不怕我万一失手,伤着你么?”
刘欣淡淡一笑:“你若想伤我,哪里需要用刀。一个眼神就够了。何况,”他顿一下:“既是失手,我更加不会怪你了。”
董贤看着他半晌,轻轻一叹:“冤家。”
他收回刀,向自己手臂挥去。
刘欣勃然变色,急忙去抢。却听得喀啦的裂帛声。
董贤得意地手持着自己的半幅衣袖,把刀随手扔在几上。
“你干嘛?”刘欣兀自没有从虚惊中平复过来。
董贤慢吞吞从怀里摸出刘欣的半幅衣袖:“你看。”
他把两个半幅的衣袖系在一起。
“它们也永不分离罢。”
刘欣恍然,慢慢把董贤拥进怀里。随意挥挥手,侍卫退了下去。
宣室殿里格外宁静。将近日暮,残余的光线吝啬地从大殿窗棂里泻进来,在地板上缓缓移动。青釉叶脉纹香炉里的香将要燃尽,袅袅青烟从炉顶的孔隙溢出来,被阳光切割成数段。
“皇上,你还记得那天吗?”
“那天?”
“你遇到我的那天。”
“怎能或忘。”
他和他都忘不了那天。烈日当头,他站在殿前,传漏报时。刘欣下朝回宫,看到他,说:“那不是舍人董贤吗?”他跪下叩头:“正是小臣董贤。”他扶起他,细细打量,眉眼含笑:“果然是你。我还是太子时你曾当过我的舍人。”他头垂得更低:“小臣惶恐,皇上竟然记得。”
那天起,他成了他的随身侍从。同车而乘,同榻而眠。
董贤伏在刘欣怀里,轻轻说:“皇上,我们永不分离吧。”
“永不分离。我还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不,我什么也不要,有皇上你就够了。”
刘欣叹息。幸福的叹息。那些蠢侍卫怎么会懂,董贤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他从来一点点怀疑都没有。他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并不在乎那些荣华富贵,他所要所想,不过和自己一样,想好好地、快乐地彼此相守罢了。
他以为,以他贵为天子,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他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