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然抚须点头,“老朽听说,智者好与人解惑,老朽窃智者之名,姑娘,与你说说。”
赵灵妃声音清脆,“洗耳恭听。”
亭内老者沉声发问,“难道,真的需要我们去做些什么吗?”
场上安静了会儿,众人皆等着这位道家君子开口。
而陶渊然却忽然笑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看着赵灵妃,笑道:
“老朽想到了以前遇到的一个小道友,这位小友的话,或许比老夫的话更能让赵姑娘理解,也更能说服姑娘。”
赵灵妃面色清冷,不语。
陶渊然微笑。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陶渊然微微停顿了下,和蔼问道:
“赵姑娘,‘做些什么’,尽力有为,难道真的比‘什么也不做’,比袖手旁观的无为要好吗?”
“儒生们,尚贤,推崇道德仁义,制定礼法,‘有为’等越多,铸就的大错就越多!”
赵灵妃凝眉,认真思索,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此刻的亭外空地上,落针可闻,大多数府生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只是这时,陶渊然又开口了。
老者面露些许追忆之色,“那位小道友还说……”
“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
“故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不远处,自从陶渊然开口后,就一直目光平静的赵戎,两手抄进袖子里,轻轻颔首。
眼下陶渊然的这些话,其实只需要理解其中最重要的一句即可。
其他的话大多是对这个道理的论述。
即‘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这是总领的话语,意思是:
天下人都知道了美的标准是什么,那么相反的丑的标准,也同时被确定下来了;
天下人都知道了善的定义是什么,那么相反的恶的定义,也一样被确定下来了。
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
美恶好坏,被确定下来了,挺好的,这不是进步吗。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赵戎喜欢看杂书,尤其是正史野史。
这段日子里在书院的学馆与书楼,一边上课、教书,一边读史,读了个够。
只是在深夜读史时,他经常会掩卷,盯着橘黄的灯火不语。
北屋的窗扉关着,没有秋风,但是却不寒而栗。
‘好人’,‘坏人’这一类的分类是极端危险的。
儒家圣人推崇善美,儒生们制定弘扬善美的礼教。
可是当天下人都知道什么是善美的时候,善美就成了一种可以被利用的资本。
到这时,表面的善美往往是一种伪装或者说表演,而伪装者因此获得了为所欲为的权力。
于是,作为儒家的道德标准,本该弘善美的礼教,便成了……吃人的礼教。
成了无数人晋升的阶梯,与杀人的工具。
这也是陶渊然想要表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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