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头靠在她的肩头,她能看到那张布满裂纹的嘴唇在嚅动,她细细地听着,其余的话都像是梦呓,唯独“妈妈”两个字听起来格外清晰。
赤谷颤抖了一下,她不确定是烟雾还是其他什么让她的喉咙变得那么涩苦,她试图让自己不去深想,只是撑起疲惫的身躯带着女孩前行,寻觅另一个亟待她去拯救的身影。
实际上,她没再走多远。
尽管从她的感受而言,这段短短十米的距离几乎耗尽了她的一生,但实际可能也就过了三分钟左右——但当她切实看到那一幕时,她感觉时间凝滞了,周围的一切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
色彩仿佛远去的潮水般开始褪色,像是《辛德勒名单》一样,画面全是黑白的,只有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就像眼前一样,黑白的火焰、黑白的残骸,血迹斑斑的蓝色裙角,一只如粉珍珠般美丽的手。
她的呼吸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那堆倾塌的钢筋水泥附近的。
赤谷握住了那只手,当对方反握住她时,她流下了眼泪。
“请救救……加奈……”这位年轻母亲的声音从那道黑黢黢的间隙里传了出来,她的手因为紧握而颤抖,像是在挤出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至少,请让我的一个孩子活下去……求求您……”
赤谷海云低下头,看着那一截染血的蓝色布料,她不知道那是钢筋穿过身体后流出的鲜血,还是代表着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
“求求您……”那只手的力气越来越轻了,可还是在努力地收紧手指,“求求您,救救她……”
她点了点头,无数滴眼泪落在了那只孱弱的手上:“好。”
在得到了回应后,赤谷听到了对方轻飘飘的笑声,那只手慢慢松开,掉在了地上。
赤谷抱起女孩朝大门跑去,不断有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又不断有建筑物倒塌的震动传来。
她不敢回头,她不知道女孩是不是还在喃喃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很多孩子的母亲被葬送在这场可怕的灾难中,她只能向前跑,带着一个已经消逝在火焰中的愿望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当她跑出大楼时,很多人都对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赤谷确定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可怕,而安全线外还有那么多镜头正对准这里,可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医护人员!我需要医护人员!”她冲进了医疗站,近乎粗鲁地拦住了一名护工,“这个孩子的情况很严重,她必须立刻接吸氧机,还要注射能量合剂……”
护工愣了一下,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悲悯:“请您……节哀。”
赤谷怔住了,她低头朝怀里的女孩看去,看到了一双死寂、冰冷的眼睛,以及张开似乎在述说什么的嘴。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打了一下,摸了摸女孩的脉搏,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赤谷海云像是被定格一样滞在了原地,许久才抬手覆盖在女孩的眼睛上,想要敛起她的眼睑,这并不容易,死去的身体肌肉已经开始僵硬,她把这个动作重复了三四次才让女孩阖上眼睛。
随后她又试着把女孩的下颚合上,这一次比之前更困难,她看着女孩闭紧又张开的嘴唇,忽而想起了那声“妈妈”。
她颤抖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偻起来,好像背后那栋倒塌的大楼全部压在了她的背上,而她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随之变得支离破碎。
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终于被彻底击溃了,她低下头,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流了下来,曾经她的眼泪落在了那只手上,而这一次它们落在了女孩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