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山寺夏光正好。浓郁的树荫投在清水寺内外的红墙绿瓦上。三日后苏观河夫妇灵柩将被扶送返乡,所以寺内层层宝盖,纷纷幢幡,正演最后的安灵佛事。
是日宾客就纷至沓来,显官诰命也有许多,厨下虽提前预备几十桌素席款待亲友访客,苏家的下人和寺里的僧人仍忙得脚不沾地。
陈宣一早进到清水寺,他例行在漕河上来回巡视,又得兼理海运,很是忙碌,四月下旬就又得出京,于是准备晌午时分就先走一步。
寺内被分为里外两院,外院是苏观湖张罗招待,他已经官复原职,只等丧礼结束就能重归翰林院。陈宣和苏观湖略叙寒温,见其遇到大小事都要遣人去问问侄女意见才敢安排,暗地摇头。
他看看天光,走至一旁和宁祯扬讲话:“吴王可知,慕少东什么时辰过来?”宁祯扬道:“多半是午后人散得七七八八才会过来,慕家得势多年,如今要他过来披麻哭灵,心里肯定恨得要命。”
陈宣点点头:“我和慕少东只是当初进京袭爵的点头之交,但听鹰飞提过几句,他也算得意多年,在军中很有些战功,骄横浪荡惯了。如今要他如此低三下四求苏家原谅,还要他充作苏家奴仆前来执孝,脸面上当然挂不住。”
宁祯扬掸掉扇面落下的桃花,“脸面算什么,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他会忍的。慕少东算慕家唯一有本事的男丁。从慕家的事里摘开,还官降三级保留军中职位。”冷冷一哼,“皇叔这事处置得不甚公道,到底是年纪上来了,枕头风一吹,就心慈了。将来若景王——慕家就有被赦免起复的机会。”
陈宣凝思片刻,摇头笑道:“这回裕王景王肯定撕破了脸,瞧着瑞王似乎也——景王这路真能走得顺当?我看未必。”他朝内院微微地扬了扬下颌,“再者,那位可不会让这事轻易了结,时至今日,谁还敢小瞧她?我当初还以为她会去求吴王爷你,或是鹰——”
意识到将要失言,陈宣不露声色抹开,“我以为她会去各家亲友府上苦苦哀求奔走,谁知她借着才智、话本、民意,不吭不声地就把事情办定了。也是苏学士纵容她,所以在政务上也不避讳这女儿,让她颇有些超出男子的见识能耐。”
二人正说着,下人通报说可以去内殿停灵处上香了,陈宣和宁祯扬结伴过去。停灵院落布置得很是肃静寂静,内殿灵堂每次仅让一位宾客上去吊唁,陈宣等了半盏茶时间,直到陈岩过来廊下说车马已经备好,拜完灵开就能立时间出发,绝不耽误事儿;宁祯扬方结束祭拜出来。
陈宣进得内殿偏室,打眼瞧见苏妙真跪坐在灵前。她既无哭泣伤心情状,也无愤恨不平之态,神色反而偏于冷淡。
陈宣收回目光。苏家下人递来香烛清酒,陈宣迈步往灵前祭拜,做足了晚辈的礼节后,伴随一声“回礼”,苏妙真朝他福身,陈宣上前相让,然而那句“节哀”还没说出口。
忽听“丁当”一声,不知是一个什么物件因她倾身而从袖中坠落下来,只有银光一闪而过,陈宣待要弯腰替她拾起,苏妙真面不改色地伸脚勾回,白布素裙的下摆轻地一荡,严严实实将那物挡住。
陈宣心里突地一动,他直起身,余光瞥见宁祯扬在殿外等候,似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也没急着出去,和苏妙真对视着。过得许久,苏妙真只是坦然自若地回视他。
陈宣说道:“死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好好活着。如今慕家被流放,苏家也算大仇得报………宣要劝弟妹一句,弟妹行事得多想想自个儿性命前途,不可为了一时意气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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