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倒腾腿呢,坂田晋作回来了,一看白峰这模样,转身按住跟在身后的柴生田久,不让他走到可以透过门看到客厅里场面的地方。
趁着这个时间,白峰雨音整理了一下和服的下摆——她今天一身振袖和服,这是极道的“正装”。
白峰重新正坐后,坂田晋作才把柴生田久放了进来,然后自己跪坐在柴生田久身后。
这样方便坂田晋作对白峰雨音使眼色,一旦有事发生,还能直接从背后让柴生田久凉快凉快。
柴生田久一副不习惯这种场面的拘谨模样,还看了看身后的坂田晋作,这才一脸为难的说:“这个,我们福祉科技和白峰总吾先生的生意可是秘密……”
“这里没有外人,你要么说,要么滚。”白峰雨音冷冷的打断他。
柴生田久很做作的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才说道:“是这样的,总吾先生和我们有个交易,我们向他提供福祉科技的最新成果,包括可以随意煽动去干任何事的歌迷,以及……”
“你说什么?”
柴生田久再次擦汗,才继续说:“我说可以随意煽动去干任何事的歌迷……”
“我可是录音了。”白峰雨音说。
柴生田久擦了擦汗。
这个瞬间,白峰懂了。
这家伙一直表现出这个样子,就是为了今后可以辩解说这是被逼迫的。
他本人就是律师,知道怎么样让录音无法成为呈堂证供。
何况白峰其实并没有录音,她今天下午还在唱摇滚,突然被告知爷爷和爸爸死了,回家就被套上不习惯的振袖和服,做了个简单的仪式成了代理会长,然后就一波一波的接待访客。
柴生田久又是突然造访,她哪儿有时间准备这些啊。
白峰雨音喝到:“滚出去!”
柴生田久没有动,而是继续说道:“总吾先生在我们的帮助下,对福寿帮的头目张先生发动了袭击,这次想必是被报复了。”
本来想物理逐客的白峰停下来,看着柴生田久的脸。
柴生田久继续说:“如果白峰小姐想要报仇,我们这边还有一项新技术,可以用歌声激发斗志……”
“滚出去!”白峰忽然大怒,“我才不要你们那种旁门左道!拿着你的蓝色鱼肝油,给我滚!”
柴生田久还要说什么,坂田晋作出现在他身后。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被刀子抵着腰,大部分人表情都会变。
“这边请,柴生田久律师。”坂田晋作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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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生田久乖乖的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坂田晋作回到房里。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杀了爷爷和爸爸的是福寿帮吗?”白峰雨音问。
“现场许多人都看到了,来补刀的人使用‘风铃’,福寿帮用这个来补刀,这是他们宣示‘我为此负责’的仪式。最重要的是,不久前稻川会的会长才被用同样的方式干掉。”
坂田晋作说完,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是我觉得就这么判断是福寿帮,不太妥当。正因为太容易确定是他们,所以才要留个心眼。”
白峰:“你这是开始教我在极道世界生存下去的诀窍了?”
“不,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快40了,中年危机,变啰嗦了。”坂田晋作两手一摊。
“雪子阿姨还好吗?”白峰问。
“好着呢,顺便她人也来了,正在后面帮忙张罗接下来的事情。”
白峰雨音叹了口气。
坂田晋作:“不用在意,雪子嫁给我的时候,就做好了有一天要参合进这种事的心理准备。我倒是觉得她会觉得这酷毙了,毕竟她曾经是女番长嘛。”
番长,其实就是学校里不良们的“老大”。
“从雪子选择当不良的时候起,这就是她的命运了。”坂田晋作如此说道。
白峰雨音垂下目光,低声呢喃:“命运啊。摇滚的精神,就是对命运的反抗。”
坂田晋作没说话,只是静静的起身离去。
**
柴生田久离开白峰会之后,随便找了个路边电话亭,停下车钻进去。
他从零钱卡里取出几个五百日元的钢镚放在电话上面,扔一个进投币口,熟练的拨号。
片刻之后,那边接起电话:“喂?哪位?”
是个年轻的男声。
“我是柴生田久。”柴生田久自报姓名。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换成了一个苍老低沉的男声:“柴生君,怎么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我刚刚去跟你孙女推荐我们的技术……”
“柴生君,你急什么?我有告诉你让你等着就好了,不是吗?”
“合川先生要得到成果!”
“他会得到成果的!如果他得不到,那一定是因为你乱来。柴生君,没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孙女,相信我。”
柴生田久沉默了几秒,这才叹了口气:“好吧。”
这个瞬间,他忽然有种感觉,觉得电话那边的“老妖怪”,有着跟合川先生差不多的气质。
那是能把别人的灵魂和意志玩弄在鼓掌间的怪物的气质。
柴生田久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连带着说话也恭敬起来:“是我僭越了,之后我会静观其变。”
“这样就好。当然,做生意嘛,讲究诚信,我可以给你一个最后时间表。最迟在我出殡的那天,我孙女就会给你打电话了。你有把自己事务所的电话留给她吧?”
“我留给了那个叫坂田晋作的。”
“那就行了。那么我先挂了,我还要给我的老朋友川原桑守灵呢,他当了我那么多年影武者,我们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可惜啊。”
话音落下,那边挂断了电话。
柴生田久不关心什么川原桑,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老妖怪,电话机仿佛成了老妖怪的式神,正代替老妖怪默默的盯着他。
理论上讲,“白峰总吾”的尸体现在应该在由入殓师化妆,那个老妖怪肯定会安排得滴水不漏。
恐怕不光白峰会的干部,韩国人、福寿帮怕是都不知道这次死的是假货。
柴生田久用微微颤抖的手收起刚刚才摆到电话上的钢镚。
因为手抖得太厉害,还有一枚500日元的钢镚从他指尖落下,掉在地上咕咕噜的一路滚出电话亭,滚到不远处的下水道进水口,透过铁栏掉了下去。
**
又过了好几天,杂七杂八的事情终于都干得差不多了,葬礼定在了后天。
这天晚上,白峰雨音久违的换上了水手服。
这次她换的夏装,而且她的水手服特别改过,加了很多链子之类的小装饰,裙子后腰上还缝了一块飘带一样的布,总之这水手服已经被她改得可以直接上台唱歌。
她不知道再过二十多年,这种类型衣服会被称作“打歌服”,许许多多年轻漂亮的美少女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在舞台上唱唱跳跳。
白峰雨音换好衣服,背上吉他,再提上崭新的书包——不是她吹,这书包从她买回来就没用几次。
现在书包里装的也不是课本,而是这些年她创作的歌曲的乐谱。
尽管是没什么人喜欢听的曲子,但这是她的心血。
她站在镜子前,镜中的人又是北川沙绪里了。
她转过身,关掉正在播放厄尔尼诺现象的科普教育片的电视机,看也不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快夜里一点了。
北川沙绪里穿过因为即将到来的葬礼而挂满了白花和黑绸缎走廊,出了白峰会总部的玄关。
她停下脚步。
过早来临的梅雨淅淅沥沥的下。
白峰会的众人站在雨中,密密麻麻。
坂田晋作和他的妻子雪子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半天会的干部们。
“你们要阻止我吗?”白峰雨音问。
坂田晋作摇了摇头:“我们是来告诉小姐,我们几个高层已经商量好了,小姐如果不回来,就由我来接任会长。所以,小姐,请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说完他向白峰雨音鞠躬。
然后他的妻子雪子也跟着鞠躬。
紧接着白峰会全员齐刷刷的鞠躬,肃杀的空气弥漫在白峰会总部那奢华的庭园里。
白峰雨音点了点头:“知道了,让开吧。”
下一刻,白峰会的众人仿佛摩西分海一样,让出了一条路。
白峰雨音昂首挺胸走下台阶,向大门走去。
经过坂田晋作身边的时候,她说:“不管要做什么,先办完葬礼吧。”
说完,也不等坂田晋作回复,她大踏步的迈过白峰会的大门,向远方走去。
雨之音,延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