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她不像认路的,那宫女加了一句,人就跑着离开了。
傅晚凝立在原地看她跑没影,才慢吞吞的往监栏院走去。
监栏院里住的多是下等太监,真正有实权的太监大都住在当值的地方,方便主子们传唤。
傅晚凝进到院里,寻了一路,终于叫她在尽头一间房看到了串儿的挂牌。
她是被串儿父母绑着卖进宫的,她顶着串儿的名,受着串儿的罪,这世间再不会有人记得名叫傅晚凝的女孩儿,她从此只是个太监,卑微低贱到尘埃里,任人打杀。
那门上有两个挂牌,除了串儿,还有个名,叫徐富贵。
傅晚凝推开门走进去,就见一边床上躺着个人,此时睡得正香。
她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才要坐上去,就听一侧人哎呦着声醒了。
傅晚凝这才看清他没穿衣裳,身上搭了件褂子,下边也赤条条,只在重要地方遮了点,她红着脸背过身,“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前天才拔了羽毛,今儿个刚能下地,衣服穿了得疼死,你是串儿吧,”徐富贵拿过一块布围住腰,撅着嘴道,“你不疼?”
傅晚凝垂着眼,侧身倒在床上,不想跟他说话。
徐富贵是个话痨,这几天憋得快发霉了,她不理他,就接着问,“串儿,你插羽毛了吗?”
傅晚凝拿过被子盖住头。
徐富贵人单纯,只当她刚去了势,心里难受,就安慰道,“咱们当了太监也不是就没的出头了,我前儿还听说,太监也能娶老婆,有能耐的,还能娶到那些小妃子。”
傅晚凝掀了被子,转过脸瞪他,“……你不怕杀头?”
皇上的女人都敢觊觎,死他一个还得牵连家人。
徐富贵满不在乎的摇头,“我可听说了,有些不甘寂寞的妃子就会偷着找人,她们能接触到的也就是太监,胆大的便是禁军,那些禁军大多是勋贵出身,谁看的上她们这些残花败柳,也就咱们这样半残的人没得挑。”
傅晚凝沉默。
徐富贵不见她搭话,眼往她面上看,直看的全了,他不自在的嗫嚅着,“你怎长成这样?”
傅晚凝侧过脸,声色不愈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也,也……”徐富贵挠着头,眼珠子一转,嬉笑道,“我跟你说个人,你铁定听过。”
傅晚凝瞥一眼他。
徐富贵枕着手靠下来,晃着脚道,“那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魏濂你可知道?”
傅晚凝闭着唇,魏濂她怎会不知?傅家败了,下镇抚司狱时她曾隔着狱门见过他,朱衣玉面,锦衣卫指挥同知沈立行奴颜卑膝的随行在他身后,她瞧了一眼便觉得他凶,是刻在骨子里的凶,她缩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带走了她的父亲,再未回来。
“昨儿夜里皇上突然没了,这底下人都说……”徐富贵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瞅着她道,“是他下的手。”
傅晚凝睁圆了眼,“这话你怎么能随便乱说?”
“这宫里谁不清楚,魏厂督和皇后娘娘之间不清白,苍兰殿任魏厂督随意进出,谁还是傻的不成,我猜定是皇上发现了他们苟合,所以魏厂督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人杀了他,”徐富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圆眼都眯成了缝,“司礼监虽说是内监,但魏厂督手里还掌着东厂,他想杀一个人实在容易。”
东厂是太宗皇帝设下的,原是要压制锦衣卫,且与内阁相衡,怎奈发展到如今,皇帝势弱,反倒厂督掌实权,司礼监掌印太监手里还控着印章,就是皇上要办一件事,也得经过他的同意,可见魏濂气焰。
傅晚凝脱下靴子歪倒,“你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
徐富贵急得揪头发,冲着她道,“魏厂督生的那般俊,听说他没出头前,招不少人惦记,串儿,你可得警醒着点,别没攀上高枝,就被阿猫阿狗给糟践了。”
傅晚凝闭上眼,她只想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