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死!
为了我结婚,有一套房子,父母卖了乡下的祖屋、田地,给了我十万块存款,我工作以后,省吃俭用,攒了七年,加一起,才勉勉强强付了一个首付,拿下这栋面积不过八十平方,总价却高达四百五十七万的CBD房产。
未来,每个月光还房贷就五千,如果女友不打算工作,又要孩子,就必须找一个工资更高的工资。
我好歹也是半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换成普通学校,租地下室都活不下去。
这是我在“青山”买的一套预售房,要拿到钥匙,过户,还要等三年。
就在这时候,国家政策出台,房地产崩盘在即,潘石屹们也加急跑路,我买的预售房还没完成施工,投资方就卷钱去了澳大利亚,预付款打了水漂,岳母见状,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给我,女友本来就听她妈,三言两语一句咱们不合适把我打发了,好像我是一个乞丐,而她是一个多么高贵的公主。
女人没了,还可以再找。
屋漏偏逢连夜雨,疫情来了,我失去了收入,存款少得可怜,有新闻说,中国人均负债十几万,早就不是存钱大国。老家离武汉近,城封了,回不去。
实在撑不下去,找了小额贷款,借了三千块,熬过了疫情。
疫情一结束,我借的三千块,就飙升到三十八万。
我就职的公司也在国内几十万家企业一样,倒闭了,市值十个亿的公司,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只不过短短的四个月,他们也并没有支付任何生活费。
试想,其它上市公司,水分到底有多大。
眼瞅着海底捞一碗米饭七块钱,一片土豆天价,几百万人失业,我心如死灰。
公园里有一座山,只有五百多米高,以前,谈恋爱时,我经常和女友一起来,山略微陡峭,花半小时登上去,站在山顶,有一种凝视宇宙苍生的感觉。
如今,物是人非。
站在山顶,我闭上眼睛,双臂张开。
对不起,爸妈,儿子不争气,再见了,小薇。
“嗖”地一声。
我从山顶上跳了下去。
2
我睁开眼。
四周漆黑一片,我本能地以为自己落在了树上,可周边哪有树,只有一丝微光。
巨大的横幅标语赫然被印在一堆大白纸上,那纸很薄,像是葬礼上用的,内容五花八门,像“乱停乱放,停车管理费漫天要价,你妈知道吗?”、“物业,你姥姥喊你回家吃臭臭”、“开发商,开发商,你开发,我受伤。”、“还阴间一片碧水蓝天、鬼气森森。”还有一句既温柔又狠,“番十亿、温州佬,我知道你家祖坟在哪。”
我一下子惊醒,是温州炒房团那个番十亿。莫非,这里是PAOLOU公司的某个楼盘?可,刚才,我明明是在公园的山顶上。我勉强撑起身子,四处观望。
我身上有淤青、被树枝划到的伤,浑身使不上劲,但没有疼痛感。
我站起来,才发现,这里是公交站台。
只是这站名有些古怪,黄泉路--鬼门关--奈何桥--孟婆汤--忘乡台--阎罗殿--轮回井。这他妈不是中国人说的漫漫投胎路吗?
站牌显示,此处是黄泉路。
其次,这里只有一个4路公交车。
站牌上还有巨幅海报,商业性质的,左侧是十一个女生,脸特别白,白得吓人的女生摆着各种姿势,右上角清晰地写着女鬼天团“创造404”,右侧是政府的政策广告,占比不大,“地府制造3031”,广告上没有明星,居然是黑白无常,他们做着刻意吓人的动作,身着记忆中的公务员衣裳,撒娇卖萌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位于中间的广告是地产公司PAOLOU(简称PL),一下子把我拉回现实。巨幅的广告牌上,扎堆熟悉的面孔正做着影视明星们固定的搔首弄姿模样,怎么看笑容都很勉强,像被人用枪指着脑袋。
我一拍大腿,这不对啊,广告上的人都死了呀,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成吉思汗、铁木真.....都是历朝历代的皇帝,这算不算侵权?
令人掉眼镜的是,广告牌末尾用仿宋体写着:著名男子天团“防弹帝王团”。
什么鬼?
谁写的文案,广告公司都是鬼才呀。
广告语也吓人,致买房犹豫的人:今日全款变首付,明日首付变内裤,阳间犹豫四五天,只能长住太平间。
但似乎在哪听过,八成是抄的。
从远处开来一辆公交车,打着远光灯,向我驶来。4路。
近了,近了。
车身上贴着无数的广告牌,大大小小,林林总总也有百来个,啥酆都商城、鬼鬼网、鬼市(我好像有点印象,一时半会记不起来),但这些广告都只能算中等,这辆公交车上带3D影像的屏幕精准地被镶入车体中,左侧,右侧,车顶,车尾,车头,甚至车底也传来PL的广告语:致买房犹豫的人......
这还是我第一回看到如此彪悍的广告牌。
公交车准确无误地停在我身旁。
我一上车,发现车上只有司机,这司机是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阿姨,一身黑色汉服,胸前印着PL的loge,车和普通公交不一样,我坐过这种,这是房产公司专门拉客户看房的专车,果然疫情之下,连这帮龟孙子都吃不消了。
她看我一眼,“下车,你不是客户。”
我慌张无措,“阿姨,我问个路,到大观区坐几路车?”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在我身上扫了两眼。
“小子,你没死啊。”
我顿时火冒三丈,“阿姨怎么说话,我死了,你能跟我说话?”
“能啊。”
她的理直气壮的样子,我竟无法反驳。
阿姨从座位上起身,我顿时脸色发青,她没有脚,人是悬空的。
“这...到底是哪儿?”
我四周张望,摸着车门,硬硬的,像篾箕,就是纸扎铺用来支撑纸人,纸车等丧葬物品的东西。
我神经一崩,腿迈不开,想跑动不了。
一瞬间,阿姨的脸就贴近我的脸颊。
“还能是哪,这里是地府。”
3
“比我想象中要发达多了。”
我有些小激动,阿姨像中国本地人看在欧美文化熏陶下的洋人,第一次来中国时的反应,你管这叫发展中地狱,俺们地狱连高铁都是几百年前的。
“我是不是很没见识?”
阿姨慈祥地说,“对!”
我抬头看上面,只有一丝丝光亮。
“阿姨这是来接客人回去?”
“是。”
我很尴尬,该聊些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岂不是往死胡同里聊,家里还有谁,孩子都结婚没,儿媳孝不孝顺,生二宝没,我额头上全是汗,对啊,聊工作。
“公司待遇咋样?”
“还行。”
“五险一金都有?”
“不需要!”
人都死了,是不需要啊。
“买房没?”
本来以为又说错话,岂料阿姨心动了。
“房贷还有一百二十四年零七个月十八天四时三十分五十一秒四三,”阿姨眼圈又红又黑,红是伤心了,黑是熬夜的,“你就不会懂的。”
“阿姨你别难过,房贷有你孩子们呢。”
“我说的是阴间的房贷。”
这一回答刷新我的三观。
“你房子不是儿女烧给你的吗?”
“地不是啊,”阿姨有理有据地说,“地府的居民用地是要收租的,除了魂飞魄散的,其他人一死,就得来这黄泉路,房子、车子也得有地放,无产权是会被禁止投胎的。”
“那,这房地产公司是咋回事?”
“哎,”阿姨气恼地回答,“都怪我们太傻太天真。一开始,我们听说要收租,都不开心,这时,有房地产公司来收房,说我们可以随便住,不用交租,但房子得承诺归开发商。于是,我们就同意了。你也知道,冥币面值都比较大,国外的地狱有个叫哈迪斯的投机商人打算做空地府,一年做空两三家上市冥企,住了十年,地藏菩萨为了应付通货膨胀、冥币升值、金融危机和府外反府势力,以后烧来的房子一鬼只有一套,对别墅区管理也越来越严格。你也知道,人死的头两年,还有儿女来看看,时间久了,来得稀疏,烧钱的日子少了,即使烧了上千亿,拿到这也买不了一平方米,之前烧给我们的房子都抵给开发商,房子只能住,不能炒。这几年,地府房价走高,虽然库存的空房足够全中国孤魂野鬼们居住。”
“没想到,这里也有炒房。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为了房子烦恼。”
阿姨眼前一亮。
“有兴趣投资房产?”
我脸一白,这产业也太...另类了。
“我还没死。”
“说不准的,人有旦夕祸福,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你父母计算活两百岁也要下来,那时候的房价....我跟你说,到时候你这价格支配租一套地下室。”
我竟然心动了,她说的很有道理,做子女的生前无能,不能让父母住豪宅别墅,开宾士宝马,死了也要做住廉租房的孤魂野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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