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南达杰保护站海拔四千五百米，空气稀薄。孙月一行人到这里的时候便高原反应，脑壳发晕，还吐了好几次。那种感觉就像是生了病后醉酒，胸闷头晕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实在难受得紧。
几个高反的人中，以孙月高原反应最为严重。别人吃了药，多少都还有些效果，她吃了却和没吃一样。本想着休息一晚上之后就能好，可是到了晚上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孙月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觉得胸口闷，又想吐。
这是她这二十多年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孙月的睡眠向来很好，一般情况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然而今晚的她却是数着时间过的，一秒一秒，再一秒。
听着别人平静的呼吸声，自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这种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像她这种从不失眠的，突然间失眠，尤为难受。
脑子是介于清醒和混沌的状态，明明特别想睡，可是闭上眼睛思绪又尤其清醒，耳旁同学的呼吸声她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孙月迫不及待起了床。
才打开门，就碰到了一身湿气的祁杰从外面回来。
“早。”孙月主动问好。
“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祁杰看她的眼神好像和以前不同，可是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太出来。
早上一群人围在火炉边儿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面条，臊子是酸菜炒肉，味道挺好的。
孙月胃口不好，只挑了一注浅浅将碗底盖住。
今天早上一块儿吃饭的人又换了几张新面孔，这几个是巡山今早才回来的，据说这次出去了五天。
巡山的时间没有固定的期限，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三四天，最长的一两个月都有。
这片广袤无垠的无人区，承载的“美丽”太多，却无力守护，当拥有不能守护的美丽时，那便成了“原罪”。
站长说现在藏羚羊的数量已经比之前增加了许多，以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好几天都看不到一只羊子，现在却时不时就能够见到三三两两。
站长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的是满意幸福的笑，他说起藏羚羊时脸上的那种慈爱之意溢于言表。知道的是在说藏羚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孩子呢！或许他们真把藏羚羊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也未可知，毕竟从墙上挂的他们救助小藏羚羊的照片来看，他们是打心眼儿里疼爱这些小羊的。
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看不到丝毫的后悔，臃肿棉衣下的瘦小身板挺得笔直。
“站长现在还有偷猎的人么？”孙月问道。
九十年代初，藏羚羊的皮毛在国际市场一度被炒到了数万美元，为了谋取暴利，许多不法分子涌入这片无人区。可可西里的盗猎分子猖獗，藏羚羊一度成为濒危动物几近灭绝。为了保护藏羚羊，人们成立了志愿队巡山，索南达杰是最具盛名的志愿者之一，也是这个保护站名称的由来。
站长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比以前要少很多了，偶尔还是能看见一两个。”
孙月默然。
围着火炉的除了他们几个刚到的人，其他的人个个面庞粗糙，明明有的人跟她同龄，单从外表上看，却像是差了辈分似的。
此时此刻孙月有些羞愧，为自己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羞愧难当。
孙月向来喜欢肤若凝脂的人，她对自己白里透红的皮肤也是引以为傲，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眼前这些饱经风霜的脸却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他们的皮肤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皮肤。粗糙中透露着温情，蜡黄中展现着柔情。
本以为他们在这里这么辛苦的守护着珍惜动植物，工资会很高，在谈话间却听闻他们每个月只有不足一千块的补助，孙月诧然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他们在这里的工资比其他地方都高，他们在这边一守多年还有个想头，然而钱却还不到一些小县城的基本工资。
没有金钱作诱，又没有好的福利待遇，还能够在这喘口气都觉得心肺刮得疼的地方一守就是好几年，这该是多大的奉献精神才能够做到啊？孙月听得鼻头直发酸。
寻常人家，没有强大的意志和牺牲精神，真不能够在这“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
她孙月也算是个好人，不过换做是她，依然做不到。
这里虽然好看，但是却终究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她才来一天，都浑身不适应了。喘口气都觉得困难，跟跑了八百米冲刺似的。
祁杰自打从夏邑那里听到孙月中意自己之后，他的眼睛时不时就往孙月身上瞟，看她的状态像是在打量自己的媳妇儿。
嗯，长得不错，盘根条正，就是话有点儿多，生活常识也有些欠缺。
孙月他们打算在可可西里拍个纪录片，就像人与自然里面的那样，也记录一下可可西里的那些动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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